只是今天她很放任自己,因为不愿意回头,看到聂宇晟。她从玻璃倒影里看到他,看到他抱着孩子,哭得就像个孩子样。在她面前时候,他从来没有流过眼泪。即使当年她离开他时候,他也只是红着眼眶,遍遍地问,为什?
为什?
为什命运会这样捉弄?为什从前事就像是
跟家属谈话,都谈出技巧和经验,可是今天这术前谈话,他弄得团糟似。就干巴巴地念手术同意书和麻醉同意书给谈静听,本来滚瓜烂熟条款,也被他念得点语气起伏都没有。
好在谈静什都没有问,她甚至连任何个专业术语都没有追问,跟上次关于CM项目谈话完全相反,上次她问得那样多那样仔细,恨不得不遗漏任何细节。这次她却只问句话:“聂医生,这个手术由你做吗?”
“不,做不。”聂宇晟语气艰涩,“老师做,就是方主任。你放心吧,他是心外把刀,国内最著名心外权威,没有比他更好主刀人选。”
谈静轻轻地点点头,说:“谢谢。”
这两个字像刀子样,割在聂宇晟胸口。他觉得很难过,只能扭过头去,孙平从谈静背后探出头藏书网来,抿着嘴,又对他笑笑。这笑让聂宇晟觉得鼻子都酸,嗓子眼儿里像堵着什似,难受极。
“能跟平平说两句话吗?”
谈静没有做声,抬头看律师眼。律师很知趣:“出去抽支烟。”
谈静起身走到窗边去,聂宇晟走到床边。大约是因为营养不良,孙平头发稀疏,换颗牙齿久久没有长出来,笑时候,口糯米细牙就缺个洞。只是眼睛瞳仁乌黑,清澈得能映出人影。聂宇晟看着他,倒不知道该说什才好,只是下意识抓住病床护栏,紧紧攥着。孙平本来很怕他,可是这次见他却很高兴似,把个玩具拿起来给他看:“大黄蜂!可好玩。这是峰峰爷爷送给。”他从小到大,很少拥有玩具,更别提像变形金刚这时髦玩具。那天在儿童活动室,聂东远送给他这个玩具之后,毕竟是孩子,立刻就觉得峰峰爷爷是世上最好最大方人,而且在儿童活动室,他听到聂宇晟叫聂东远爸爸,知道这是峰峰爷爷儿子,所以连带对聂宇晟印象也好起来。今天看到聂宇晟,他就挺高兴,兴高采烈地跟聂宇晟套近乎:“叔叔,你是峰峰爷爷儿子,那你就是峰峰爸爸,对不对?峰峰真幸福,爸爸是医生,而且他爷爷买这多玩具,不仅给他玩,还送给小朋友……峰峰真幸福,就没有爷爷……”
他停停,困惑地,低声低气地问:“叔叔,你怎流眼泪?”
谈静没有回头,天已经黑,对面楼里渐次亮起灯,远处马路上,车流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像是条灯光河。病房里只开盏床头灯,映出玻璃窗上她自己影子,眼泪早就爬脸。很多时候她都觉得熬不下去,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坚强,只是被生活苦磨得几乎麻木。每到绝望时候,因为孩子眼睛,因为孩子声音,因为孩子叫她“妈妈”,最后她次次从绝望中挣扎出来。她已经很少哭,流泪有什用?能挣到钱吗?可以给孩子治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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