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权笑笑,道:“你执意不肯引渡——因无人可诉,只得说与你听。曾同你说过,有过个世子,方践人间,便重归于奈河。懊丧几年,其后却也想开,这于他或者不是什坏事。能列仙班,做圣王自然是好,再不济,做个寻常人也是好;只是倘若不小心,受什拖累,也般误入歧途,便是对他不起。你道是不是?”
阿宝不知他为何突然重提此事,沉默半日,终于缓缓摇摇头。定权诧异抬眉,道:“愿闻其详。”阿宝手抚上那片桌面,思量半日,反问道:“殿下为何定要将三界分开?”
定权身上微微震,听她继续说道:“若得殿下半慧根,得甫生便知未来事,仍愿拖这业身躯在三界间循回行走。纵赤足蹈踏泥犁中,受刀斧锯,烈焰焚,亦不算全身俱入地府。”她抬起头道:“总留得双眼睛,尚可望见人间。”
他在她眼中只看见自己倒影,并且渐渐开始面目模糊,如有颗石子冲破原本平静水面,似有所悟,而后心下惶然。良久站立身来,拍拍她肩膀,真诚谢道:“多谢你。”
他转头望窗外片刻,再回首时面上似乎又恢复以往神情,揉揉额角:“孤今日真是有些醉,来搅扰你这病人这许久。”面取回那貂麾,自己系好,复又笑道:“便是在这等事上不积福,你早些歇息吧。”
她不用问也相信,他从未和那未曾谋面太子妃或是蔻珠说过今夜话。未有刻,她如此嫉妒过那两个已不在人世女子,嫉妒她们曾经享有最单纯线温情。也从未有刻,她如此希望自己心思,不足以明白他所说每句话。水至清,人至察,便注定要孤单世。这是她错误,不是他。
“阿宝,是喜欢你。”这句话从他嘴中说出来,她愈咀嚼,愈觉自己可笑。
她倚住窗口,静静目送他离去。她不可挽留,他不曾回头。天地间是如此寂静,可以听见大雪落地声音,清润,细碎,绵延不断,此起彼伏。她耳畔似有风铃动,环佩触,玉漏滴。他手中所携那点昏黄微光,是黑白天地间唯抹颜色,随他渐去渐远,直至隐入深沉夜色,不可再见。雪地上只有他孤单足印,又为新飞雪慢慢掩盖,终如完璧般,毫无瑕疵,什都没有留下。
阁内只剩下她人,黄粱枕,南柯梦觉,醒后欢喜与悲哀两相抵消。窗外雪落有声,壮美异常,如同她那春雨中梦被冻死,漫天抛洒皆是她梦想残骸碎片,再也无法拼凑收拾。
他自雨中来,踏雪而去,如同经历自滋生至幻灭整个轮回。如果她今生能够在此刻结束,是否便是佛家所说圆寂般大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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