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过多久,恍惚发觉方才枕着臂膀已无,似乎换成方丝枕,想来小鱼仙倌已离去,迷朦间只听得牡丹长芳主声幽幽叹息,“不知这陨丹与你究竟是福还是祸……”
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夜梦去无痕。
先花神香冢侧起有石亭,唤作记铭亭,内设方满月石桌四张石鼓凳,绕亭圈倚栏,白日里便坐在这石亭中守灵,夜里方才回陵边临时搭竹屋中休憩。自狐狸仙处借来话本子已草草翻阅半有余,不过是些吹花嚼蕊弄冰弦、你侬侬他亦侬男女情事,味同嚼蜡,却强自迫着自己从头至尾看下来,试图摸索出其中窍门。
今日起得迟,看半晌实在枯燥乏味,便铺叠澄心堂纸练字,随手拾册话本誊抄其中诗句,用拈花小楷书约摸十余首后,正预备换个豪放些狂草继续抄,却忽起阵风卷着手边张墨迹未干宣纸飞出亭外。
瞧着那纸飞得颇有几分意趣,索性弃笔,将誊好十几张诗张张折成蝶状,稍用法术,便只两只扑扇着翅膀绕亭飞起来。白净纸蝶载着墨色字迹不紧不慢上下翻飞,煦日正好,抬头看见光线穿过纸翼透射下来,纸张脉络清晰可见,真真是个薄如蝉翼,比真正蝴蝶还要好看。
最美不过四月天。人间四月,栀子红椒艳复殊,桃花历乱李花香,凡人便以为极美,然,在花界之中,不过是再平凡不过景象,月月皆是四月天,四季皆是春来早。花开不记年,经年不衰败。腊梅与夏荷齐放,雪莲与石竺争香亦非奇景。
暖风熏得人恹恹然,懒散便像滴落在宣纸上泪,层层晕染开来,泛遍周身。初返花界几日总是睡不大醒,二十四芳主白日里来探时,也总是睡着。今日傍晚与小鱼仙倌对弈,不过勉强撑过半局便挡不牢困乏,趴在石桌上入梦境。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见长芳主和小鱼仙倌说话,时断时续。
“锦觅这孩子……唉,命数多舛。敢问夜神可是真心待她,全无杂念?”
“自是真心,长芳主全然不必疑它。”
“但凡付之真情,皆盼得彼方回报以对等之情,如若锦觅乃方贫瘠寸土,不论播什种施什肥,不论如何悉心浇灌呵护皆开不出哪怕是朵花穗予以回报,与她谈情好比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如此耗时费神,夜神可惧?”
正在心下慨叹这纸质地不错时,亭内忽
“呵~这有何所畏惧?如果时间注定用来浪费,那,只愿与她蹉跎此生……只是,长芳主对觅儿缘何有此悲观说?”
“咳,咳……锦觅乃小仙自小看着长大,她本性良善,只是自幼便生得凉薄寡情,除却长灵升仙之事,万物于她皆可抛却,无人无事可入得她眼,更莫说入她心间。此番水神仙去,夜神可有见得锦觅垂落滴泪水?”
“如此说来,并无。只是,大爱无痕,巨悲无泪。长芳主又怎知觅儿不是丧父剧痛悲入心间?莫要如此诋毁觅儿,唐突说句,此话并不爱听。”
“哎……话已至此,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仙唯有愿夜神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小鱼仙倌摩挲着开散披于后背发丝,有搭没搭,舒服地趴在他臂上蹭蹭,全然跌入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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