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贺先生会找来个新保姆代替他,布布会留在自己家吃晚饭,不再过来听他讲故事,也不再缠着叫他哥哥。
才两天,又什都没。
他还是个人,到哪儿都是个人。
颂然曾经发誓要积极生活,要笑容明朗地与人交谈,不卑不亢地待人接物,画温暖淡彩,写治愈
如果这世上真有个属于他家,也定藏在远离福利院地方,因为福利院能给他,早在面具揭开刹那就破碎。
颂然当时满怀希望,认为自己只是走上段比旁人稍显艰苦旅程,在旅程终点,定会有扇贴着大红福字家门敞开迎接他。可是今天,当他在卫生间大截大截扯厕纸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永远都到不终点。
因为他缺失项至关重要技能。
他根本不会处理亲密关系。
颂然对亲密关系伤害几乎是毁灭式:旁人只要主动显出丝亲近迹象,他就会产生种逾距试探欲——挖出心底最阴暗部分,不加掩饰地曝露人前,或者肆无忌惮地宣泄情绪,以便让对方连这点刚刚萌生可怜好感也毁去,从此对他望而却步,退避三舍。
宋阿姨伸手指向颂然,尖利嗓音像把匕首扎进他心脏:“这种样子怎带回去养?他要是半夜爬起来写数字,条命都要吓没!你看看他画,再看看他刚才那个乖巧样,这能是个孩子?他没有精神分裂?烂苹果充好苹果卖,亏你们做得出来!”
颂然听到这句话,腾地跳起来,将手中铅笔狠狠摔向她。
“就是有病,就是精神分裂,就是只烂苹果,怎?还不稀罕让你养呢!”他握着小拳头,愤怒地朝宋阿姨嘶吼,“要是也有张表,你每项都是大叉!你根本不配当妈妈,给滚远点!”
就是因为这次失控,他永远失去被人领养机会。
他是只表面鲜亮红苹果,不当心,bao露内里腐烂果肉,所以被迫下架,离开展览用明亮橱窗,扔进库房角落里,再也没有示人机会。
当年宋阿姨是这样,如今贺先生也是这样。
颂然学会怎做个合格朋友、同事与邻居,却学不会怎做个合格家人。
他与贺先生认识才多久啊?
才24小时,才打过三回电话。
那样成熟又温和贺先生,愿意隔着层肚皮相信未知人心,把孩子托付给陌生人照料,愿意慷慨地付给他万四薪水,还时不时逗弄他,用性感嗓音撩撩人……这好贺先生,才天,就给他活活作没。
后来,他从别处听说,当天来挑选他夫妇家财万贯,由于他失言,福利院错失大笔数量可观捐赠,这笔账自然算到他头上。再后来,他听说自己成典型反面教材,每个孩子参加“展览会”之前都要先打剂预防针,老师们说:你们学谁都行,千万不要学颂然,他放着好日子不过,活活把自己下半辈子作死。
是啊,活活作死。
往后几年,颂然在福利院平平淡淡地度过。十四岁,他超过被领养年龄上限。十六岁,他背着画具,只身离开福利院。
再留下去,似乎也没有意义。
还不如出去闯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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