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意料,数学成他成绩最差门课。印在纸上数字如同场噩梦,他无法直面,连最简单四则运算也完不成,原本数学天赋就此戛然而止,彻底荒废。
但最让他害怕不是数学课,而是体育课。
因为上课之前,老师会要求大家站成排报数。
嘹亮报数声起,他就失控地陷入恍惚,忍不住跟着数下去,仿佛父亲将随时出现在操场某个角落,身穿旧冬衣,肩扛蛇皮袋,笑着向他伸出手,要接他回家。他只有把指甲掐入掌心肉里,逼迫自己去想别事情,才能摆脱欲望和幻觉掌控。
十七年过去,颂然病症反复发作,时而轻,时而重,直不曾痊愈。
角掰手指头。后来被逮回去,他就扒着大门铁栅栏,遥遥望着父亲离开那座公交站台数数。再后来,他被严加看管,锁进小隔间。可老师每次进去探望,他永远是个固定姿势——面对墙壁,手指不断涂涂画画,魔怔似地写着阿拉伯数字。
他沉浸在封闭内心世界里,对外界毫无反应,除数数,什都不做。
碗饭端到面前,他都要粒粒数着米吃。
当时医疗观念还很落后,像颂然这样患有重度强迫症孩子,只有送去精神病院条路。但就在大人们计划这做时候,颂然奇迹般地在夜间恢复清醒。
仿佛冥冥之中感知到危险。
他与数学擦肩而过,没能做成个会计或出纳,而是机缘巧合地成名插画师。他千里迢迢回到南坞乡下溪村,父亲不在那里,也从没回去过。村庄早已翻天覆地换模样,左邻右舍老宅子栋栋推倒重建,幼年玩伴离开,记忆中老人们故去,没有谁还记得村口曾有户姓颂人家。
今年颂然二十三岁,活得很清醒。
他明白父亲不会再回头,自己也早已离开那个长久等待地方。他应该找个相知相爱人,组建属于自己家庭。在这个家庭里,他将承担起男人责任,而不能躲在记忆中,继续扮演个被宠爱孩子。
可未达成执念就像附骨之疽,还牢牢藏在病症里。
那个扛着蛇皮袋挤上公交车疲惫身影,迄今仍未从他视野中淡去。
他不再成天计数,漂亮眼眸也明亮起来,似晨星闪耀。他微笑着面对每个人,礼貌,懂事,格外惹人喜欢。
就这样,颂然顺利留在福利院。
老师和护工们见他康复,偶尔会善意地打趣,说颂然还没上小学就能数五六万,今后定是个数学小天才。颂然乖巧地朝她们笑笑,又摇摇头,谦虚地说自己没那厉害。
这时候脑仁总会尖锐地痛起来,他必须低下头,咬住牙根,用尽全身力气去忍耐。
八岁那年,颂然上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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