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鸡鸣还有个时辰,如果现在附灵,应当恰好能在鸡鸣时苏醒,赶在日出前回到客栈,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床。
他低头吹熄烛焰,将灯笼搁在雪野里,又解开狐绒氅子,原想同丢弃在地上,转念想想料子昂贵,被雪水沾湿不值得,便整整齐齐地叠好,盖在灯笼上边。
晏琛步步走近那株青竹,手掌安抚着小腹,告诉孩子莫怕。
然后他伸出手,五指触碰青竹冰凉茎干,便有股清灵神息渗入皮肤,淌至心脏深处。再以额心相抵,缓缓闭上双眸,身体逐渐变得轻盈,四肢舒展,所有疲倦和酸软都淡如烟云,微风拂来,吹即散。
天地离得近,呼吸吐纳间,清浊,喜悲,皆成体。
事实上,这孩子已经许久不曾长大。
晏琛感觉得到,自从灵气不再充沛,小腹弧度就再也没有变化过。四个月,永远都是那丁点儿微隆,掩在衣物底下,若有似无。
他想着自己小笋儿,缩在箨壳里,不能破土,不能见阳,被暗无天日泥土盖着哭,心里就阵阵地疼。
前些天,他与陆桓城同坐马车回客栈,路过湖畔时碰巧发现片小竹林。今夜他偷溜出门,踏雪造访,便是想找枝茂盛青竹附会儿灵,让枝叶根须吸纳天地灵气,安沉于体内。
晏琛绕过七八道粉墙,拐过五六处街角,终于在白雪皑皑湖畔找到那片竹林。
四更时分,大雪暂歇,白茫茫屋瓦底下亮起盏纸灯笼。火苗幽暗而微弱,被周遭寒气裹,几乎要缩回灯芯里去。
客栈小院门扉“吱呀”声开。
晏琛从里面出来,转身合拢门缝。他披着原先狐绒氅子,系条暖围脖,浑身上下只差根尾巴,便是只活脱脱雪野小狐狸。
满月如银盘,悬于西天,雪地反射着月光,连最幽僻街角也不见阴影。
他提着只纸灯笼,伸手揉拧后腰,沿着粉墙根儿慢吞吞地挪步。挪十几米,身子突然晃,整个人软扑扑地撞在墙面上,撞得肩膀发疼。
附灵不是小事,他不敢疏忽,便抖落枝梢碎雪,拨开根旁白袄,株株认真查看过去。冬季没有虫害,每株青竹都生得青翠盎然,长势喜人。
看到第九株时,晏琛微微怔,弯下身子,伸手按按根节附近——那儿土壤微微拱起,厚实紧密,罩着棵未破土冬笋,正好和他笋儿般大!
他欣喜不已,长长地舒出口气。
若附进这株,腹中孩子便能睡进小笋里,被雪水朝雾滋养,与日月精华相融,可不比从他这儿吸收灵气还要充沛纯正?
晏琛望向月亮,依据西移方位算算时间。
“呃……”
腰疼,臀酸,腿根儿颤。
今夜“操劳”过度,实在不宜出行,可是晏琛没有办法——他本性是喜静不喜动,三尺见方沃土,能扎三百年岿然不动。但这半年来,他跟着陆桓城走南闯北,根本找不到多少机会化为竹身休憩,体内灵气快要不够用。
灵气耗尽,便不能再维持人身。
他虽有办法减缓灵耗,不至于让自己狼狈到那等地步,腹中骨肉却受不住——它还太小,玲珑细嫩棵笋尖儿,指甲掐掐便会受伤,若是少灵气庇护,只怕将来会长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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