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艳阳高照,积雪暖融,窗口射进来每束日光都是诱惑。
热烈,清透,喷香。
从前陆桓城在外头奔波苦学,他却幽幽怨怨地徘徊在庭院里,盯着案上干涸砚台、积灰卷册,埋怨他不学无术,总也不来读书。家里给他上好黄花梨案,叠成小山似玉版宣,窗前还有那漂亮株青竹,日日夜夜在盼他,可他……总也不来,总也不来。
晏琛害相思病,春晨甘霖都嫌苦涩,口不愿喝。
后来他才知道陆桓城究竟在做什,却又因为对算筹窍不通,更加相形见绌。
好在晏琛有百年灵息积淀,天资聪颖,跟着陆桓城日子长,渐渐就明白经商之道与筹算之技,融会贯通地记进心里,有时甚至比陆桓城还要机敏。
半年之前,陆桓城认识晏琛。
横板上不知所措,忽然就感到腰后被人搂住,另只手也探到膝窝处。
陆桓城道:“阿琛,抱着脖子。”
晏琛依言做,然后身体轻,竟被陆桓城打横抱下马车。
陆桓城怀抱很踏实,晏琛被抱着走好段路,韩府家丁纷纷侧目,他不好意思,才挣扎着要陆桓城放他下来。
陆桓城替他抚平氅领,温声道:“你该每天都这娇贵,才好多抱抱你。”
当时机缘参差错落,情境复杂难说,暂且略过不提,用句话形容,便是未相见,先执手,待到眉目对望,早已情难自禁。
那样烈火般炽热情爱,晏琛自然是想要。可他害怕竹灵不容于世,今后会遭天罚,不敢长情。陆桓城却舍不得放手,夜夜缠绵求欢,恨不能与他骨血相融,连白天也带他同行路,对外称是表系亲眷,出来行商历练。晏琛见他这般信任自己,商谈也不避讳,才割断心结,抛却顾虑。
即使荆棘铺在前头,炭火燃在脚底,只要路上有陆桓城相陪,他死也甘愿。
于是陆桓城便多个灵秀明睿“表弟”,羊脂白玉似皮肤,风斜青竹似身段,安静陪在身侧,言谈不多,几番都挑在要紧时刻,疏疏淡淡地提醒三四字。陆桓城偏头看他,他便露出抹好看笑,睫毛轻颤,不自觉地捏紧衣角。
但是今天,晏琛没有陪着陆桓城——没能陪到底。大约坐半个时辰,他呼吸已有些稳不住,额角出汗,小腹涨痛,骨缝里渗出几丝尖锐阴寒。
晏琛咬着手指,面颊片绯红。
陆家在阆州,阆州属江南,原本最适宜做茶叶生意,可惜当朝盐茶禁榷,官商中饱私囊,这条路走不通。陆桓城只好退而求其次,做起丝绸与木料生意。
他是难得见商材,广见洽闻,自通筹算之术,又懂得维护言行信果清誉,加之陆家祖辈福泽,短短七八年,果真把陆家操持得风生水起。
自从化身第晚与陆桓城有过肌肤之亲,晏琛便自认已是他人,连刻也离不开,像枚苓耳粘着衣物,细细刺尖扎进去,不依不饶缠住。他时常附灵在竹扇和算珠之上,陪着陆桓城踏勘桑田,巡查账房,看织机梭子梭子经纬交错,看印染台上云纹和花簇色泽鲜活,连工匠们光膀子打磨木材、涂抹蜡漆,晏琛也要飘过去好奇地瞄几眼。
他羡慕陆桓城懂得许多新鲜事物,也厌弃自己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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