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琛攥着褥子,身体颤抖,泪珠颗颗从眼角滚下来。
有诗云,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
都是骗子。
做竹时,他哪里都好,能入诗,能入画,个个争先恐后地拿他自比,诗词歌赋,篇章里穷尽称颂之言。可当他真成人,便又哪里都不好,遭人嫌,遭人厌,个个惊慌失措地躲着他,怀着孩子也要踹出门,囚在深山老林里,任他自生自灭。
他生而为竹,就只配乖乖地当根竹,受人咏歌,做辈子书画里空节君子。若胆敢生出手脚,迈进世间半步,立刻就有天罚紧随而至,赐他个形魂俱毁。
晏琛曾有过许多自欺欺人念头,半是不愿信,半是不敢信。它们如此单薄,像无数个戳即破泡沫,拥堵着,争抢着,要替他遮掩那件最惧怕发生事情。可是时光无情,在晨昏交替之间,它们终是个接着个地消弭散去。
陆桓城没来看他。
只这件事,就刀斩断晏琛所有残存念想。
他病得形销骨立,渴得唇裂淌血,但凡陆桓城心里还有点点挂念他,亲自进屋瞧过眼,他就不会仍然孤单地躺在这儿,独自承受着病痛折磨。
可陆桓城没有来,直都没有来。
也在灼热昏睡中错过那天黎明。
当晚夜半,他发起高烧。
几日来焦虑与担忧是团解不开心结,又遇山间湿冷、寒风摧残,体温下子窜到极高处。身下铺开满床薪炭,被火折子引燃,熊熊烈火包围着身体反复炙烤,煮沸流经脏腑血液,烧得他前额滚烫,面红汗涌,呼吸间吐出每口气息都异常火热。
关节酸楚难忍,稍动作,哪怕只是转动脖颈,也能逼人疼出眼泪。
晏琛在疼痛中意识昏眩,维持着个僵硬姿势缩在床角,裹紧褥子瑟瑟发抖。
什都是假。
假透。
人间情爱,根本就分也不肯施舍给他。
晏琛想,大概是竹子事……终于露馅吧。
他浑浑噩噩地回忆着,追溯到洞房花烛那夜。那夜云雨相缠,快感灭顶,或许就是太舒服,他没能控制好灵力,不经意间掉落好几片叶子,被陆桓城亲眼瞧见,于是,bao露藏匿许久秘密。
所爱非人。
所以就不爱。
从前他以为陆桓城不会在乎,可是人妖殊途,那点渺小情爱,终究不足以让陆桓城把枕畔位置留给根竹,也不足以让他容忍自己孩子是棵笋。
时光从窗口悄然流走,隐约中有光线亮起,朦胧而模糊,扫过两片紧闭眼皮,又不知不觉地暗沉下去。
晏琛晨昏不辨地躺着,偶尔在煎熬之中睁开双眼。若逢白昼,柔和束熹光会刺痛他眼睛,若逢夜晚,黑魆魆夜幕会笼罩他身体。
这极度渴水身子,没有刻舒服过。
……第三天,还是第四天?
他记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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