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由浊黄变作淡红,接着是鲜红,最后是接近浓墨般暗红。无数竹叶子浮在血水中,像密密麻麻刮落鱼鳞,太多,太密,血水浮不动,叶子便层叠交错着沉到水底,水草似地荡漾着。
陆桓城感到头皮发麻,手中灯笼不住地摇晃。
灯光上移,照出血水里浸泡双脚,然后是双腿。
像揭开层裹尸布,晏琛半身赤裸地睡在大雨里,毫无生气。他腹部已经塌陷下去,腿间垂落着团脏污胎衣,咬断脐带还盘绕在上头,呈现出可怕紫青色。
晏琛维持着最初扭曲姿势,脑袋枕在门槛上,脸颊低垂,散落长发半遮面孔。
可惜早已太晚。
马车驶入杉林,碾压过被狂风刮断横枝乱叶,路摇晃着艰难穿梭。行至小院前遥遥十数丈处,陆桓城忽然脸色大变,险些坠下马背。
他听到婴儿啼哭声。
极小孩子,扯着嘹亮嗓门撕心裂肺地哭。哭声穿透风雨,楚楚可怜地打着颤儿,带着点疲倦嘶哑。时而哭嗝乍起,暂断声响,却不停不休,很快再度从微弱哭到尖利。
他哭得太孤单,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
,只余四面光溜溜车壁,还能勉强挡挡风雨。
怕是要委屈阿琛阵子,辛苦熬过这段颠簸路途,等回到家中,才有香汤沐浴,绒氅裹身。他会亲自把人抱回藕花小苑大床,垂落纱帐,相拥着说上整夜歉疚。
再冷身子,也能慢慢暖和起来。
会结束。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误会,不是?他还好好,晏琛必然也好好,正在偏僻小院里等着他。今晚是道关卡,或许会被泪水浸满,蓄几宿苦痛霍然破碎,晏琛会在他怀里哭到晕厥。可明早日头升起来,生活会重归平静,依然与从前样无波无澜。
他很安静,动也不动。
陆桓城仰起头,捂住双目,声声地粗喘,泪水顺着面颊聚到下巴,接连掉落。他手颤得厉害,几乎晃灭灯笼烛芯。
孩子还在凄厉夜啼,陆桓城死死抿唇,循着哭声将灯笼垂近晏琛脸颊——门槛内避风处,果真躺着个可怜小婴儿。
块艳红鸳鸯喜帕裹着他身子,锦绣彩
惊雷炸破天空时候,连七八岁童子都躲在母亲怀里嚎啕,可笋儿仅有只冰冷襁褓。他才出生几个时辰,哭哑嗓子,身旁明明睡着最爱他人,那个人却不能动,抱不他,更安抚不他。
陆桓城听见孩子惨烈啼哭,几乎要疯掉。
他用力甩马鞭,冲至院门几丈远处,狠狠地拉缰、跃马,不等马车停下,便已抓起油纸灯笼奔入院门。
院内夜雾蒙蒙,灯笼散发出束柔暖橙光,映照出涌流雨水和砂泥。
离房门越近,脚边水色就越骇人。
他愿意成倍成倍地偿还这五天,陪晏琛五十天,五百天……疼爱辈子,信任辈子,再不说句狠话,不舍得给个冷眼。
还要仔细照顾竹庭,让那千竿玉青摇风而生,不受缺水、缺阳之苦。
求你。
求你给次重来机会。
陆桓城不知道自己能求谁,他所求太多,甚至是条命,于是他向头顶静默万千神明祈祷,不惜以性命为祭,求他们降下恩赐,许他忏悔、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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