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抚摸陆霖柔软头发,眼角落下滴咸涩泪。
们又熬过年,你又长大岁,离你竹子爹爹回来日子,又近那点点。这年,们也要好好等,耐心等。
他会回来。
总有天,他会回来。
月光倾泻而下,化作池流银,涂亮片片鱼鳞屋瓦。头顶斑驳竹叶落在皓月中央,是画里留白与墨影。
这是个美好晴夜。
不像四年前那夜,天地落着雨,心底落着泪,幽微烛光将西窗映作张泛黄宣纸。雷电竖劈,婴儿啼哭,染血竹叶子片接着片从窗棂间飞出,飞过他眼前,消融在无边无际黑暗里。
空床榻,冷被褥,把掀开,满目碎竹叶,满鼻血腥味。
这幕景象成陆桓城无法忘却噩梦,时常在夜半魂魄最虚弱时候侵袭,让他大汗淋漓地惊醒。
性扔下句:要是纳进来,纳几个,就往二弟房里送几个。
从此以后,再没个媒婆登过门。
据说陆家养只碧眼玄猫,体型硕大,凶恶如虎,成天蹲在朱漆大门前头坐阵,不咬路人,专咬那些个肥嘟嘟、笑嘻嘻媒婆,把红帕子挠得稀巴烂,把唇边黑痣抓出个大窟窿,把写着小姐们生辰八字红纸撕成碎片,糊出个“死”字,爪子拍回媒婆脑门上。
在长达数年不懈努力之后,阆州各家终于放弃陆桓城这个三十未娶金龟婿。他们隐约明白,陆桓城心里应该有人,那个人挤占所有爱,让他再也容不下云鬓倩影。
陆霖四岁生日春夜,陆桓城灌很多酒。
他不敢睡,尤其在晏琛忌辰这晚,他更不敢睡。
陆桓城抱着青竹,勉强睁着双眼,酩酊大醉地说胡话,浑浑噩噩地苦熬。第二天清晨醒来时,他眼白布满血丝,胡茬刺硬,浑身散发出股令人作呕酒气,就像街角落魄乞人。
模糊视野里,陆霖站在跟前,不安地唤声“木头爹爹”。
陆桓城朝他张开双臂,孩子便头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脖子。
好孩子。
最醇,最烈,最忘忧。
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四天他都过着清规戒律生活,卯时迎曦光出门,酉时披落霞归家,唯有陆霖生日这天,他可以放下生意,毫不节制地放纵自己,变成个嗜酒可怜醉汉。
他提着酒坛子,仰头大口大口猛灌,喝得烂醉如泥,歪斜地偎在青竹身边。脸颊贴着冰冷竹壁,吻它,陪它说话,抬头望着月亮,寂寞地守整晚。
竹庭幽静,旧时凉风拂过面颊,他和晏琛还像从前那样,亲密地依偎着。
不同,只是人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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