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母
“娘,你信,家里真没闹妖孽。”
陆桓城听得难受,立刻打断那些不吉利话,握住陆母干枯手,道:“阿秀事,是府里晚上遭贼,她不当心撞见,被灭口。官府已派人来查过,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与妖孽之说没有半点干系。”
陆母将信将疑,最后到底还是相信儿子,点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长年久居佛堂,不晒日光面容透出清倦苍白,才四十出头年纪,眼角已生深纹,鬓角华发斑驳。陆桓城望着娘亲,想起他尚是幼童时,母亲年轻而窈窕,乌髻里簪着珠花坠子,牵他在庙会灯影里奔跑。迄今二十年过去,漫长风霜与苦难里,他磨砺出脊梁,母亲却被摧残得日比日衰老。
五年前动荡,陆家不能再经历第二次。
陆母有处独居院落,人睡在西厢,前厅被修缮成间佛堂。
佛堂正中是尊金漆释迦牟尼坐像,左右幢幡悬垂,底下五果供奉。案上放只鎏金三足香炉,庭院摆座心经镇宅佛山。十二个时辰青烟缥缈,屋舍木色也熏得比别处深暗几许。
陆桓城进屋时,陆母正跪在拜垫上,手捻佛珠,闭目诵经。
她虔心聚神,诵乃是三昧经,求毒侵、水淹、火焚皆去,鬼怪勿扰家宅,厄运勿损人身。陆桓城知道此时万万不能打扰,便跪在旁边拜垫上同聆听。
经文诵毕,陆母再三深拜,由陆桓城搀扶而起。
母亲心倦,身乏,他这个做儿子,要砌作道坚硬墙,护她后半生平安才是。
陆桓城记起这回拜访目,精神突然为之振——娘亲既已相信阿秀死是场意外,不是妖孽所为,也与晏琛无关,那,晏琛身上天大喜事,岂不比家宅平安还要令人欢喜?娘亲总怨他忙碌生意,不肯成亲,说到底,还是独居寂寥,每天都眼巴巴盼着抱孙子呢。
思及此处,他忙道:“娘,今日过来,其实是有桩喜事要说。”
“喜事?”陆母诧异,眉梢染上丝喜色,追问道,“什喜事?”
陆桓城稳稳自己情绪,认真坦白:“娘,要当爹。”
“城儿,让娘好好看看你。”
她伸出手,抚摸过陆桓城眉眼、脸颊、脖颈和肩膀,渐渐就舒心,慈爱而宽慰地道:“这不是好好?印堂不发黑,眼睛也有神,哪里像被妖孽迷惑?”
陆桓城哭笑不得:“娘,你又听到什传言?好着呢。”
“自然该是好好。”陆母道,“们城儿身正气,恶灵不侵,还有娘亲日夜诵经护佑着,哪里会被妖魅缠身?那几个嘴碎丫头片子,整日扯些没边,害空担心。”
见着儿子安然无恙,陆母自是喜悦,可想起早晨那桩传言纷杂命案,落下心再度提起来,忧愁道:“咱们家里才太平没几年,又出人命,死虽不是陆家人,到底也万分不详。城儿,你爹已经没,宁儿也没,身边只剩你和康儿两个孩子,再看不得任何个出事。若真是那阴魂不散晦气东西回来,要夺陆家人性命,你们都别怕,有这具老身在前头挡着,替你们去死。你俩要活得平平安安,子孙满堂,将来牵着孩子来坟前看,就算化作抔黄土,也能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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