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幅“画”行礼有点傻,但她实在太有灵性,奚平还是决定礼多人不怪。
金光中女人朝他招招手,手镯们活泼泼地彼此碰撞着:“来。”
奚平从来没见过正经道心是什样——元洄那个假不算。他有点好奇,既好奇惠湘君道心,也好奇项荣为什两百年都不将化外炉上原主道心抹去,便立刻跟过去。
八百年前,楚地奔放而无邪民风大概也没有大宛那多假正经讲究,那只叠满手镯手毫不避讳地将他把拉过去,拉下他头。随后金光里女人踮起脚,额头贴上奚平额头。
奚平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
化外炉中奚平靠炉外视角保持清醒和理智。
化外炉外奚平被炉中千般滋味塞得六感麻痹。
真实时间只过刹,所有外界声音都来不及送进他耳朵里。因此在那刹里,他失去所有陪伴,师亲敌友都在无法抵达之处。
他只有自己,在注视着自己。
奚平注视着那引路金光,没有贸然追上去,原地定定神,他缓过口气来,心想:原来炼器炉这神奇,当年要是去镀月峰,没准就随着大师入炼器道。唉,这不比师父天到晚拿着把铁剑来回破冰有意思?
炉中,奚平被卷在无数次生老病死中,不知今夕何夕。
炉外,奚平眼看到化外炉里“长川”,打从灵山落成之前、荒凉上古时代来,直流淌到现如今。在那压缩千古长河中,贵人、贱人、善人、恶人……乃至于花鸟鱼虫,都长着他自己面孔。
川流途中,两岸有荒烟与繁盛重合,枯荣同寒暑共生。
襁褓中圣人嚎啕大哭,蹒跚学步大能跌跌撞撞,克己求道邪魔不知疲惫,怨偶尚在柔情蜜意中,山盟海誓同山海共朽。
冻雨里,被下仆逼着扫洒石阶少年瞬间满头白发,伸手指天,冷冷月光就扫过他不愿再细看沟渠。
这时,他耳边忽然响起声轻笑,把正腹诽师尊逆徒吓得激灵。
那是个有点沙哑女声,奚平循声望去,见飞远金光不知何时又落回到他面前。金光灿烂得刺眼,骄阳般不能直视,奚平眯起眼,在那光里看到个模糊人影——中等个头女子,骨架异常纤细,双手腕上叠带着把镯子……这影子让人印象非常深刻,望川在秋杀手里时候,曾经凝出过这样个身影,可惜没有完全成型就被破法驱散。
这就是惠湘君生前留下影像吗?
奚平精神震,朝那人拱手:“前辈。”
其实只有活人和活着神识才能跟人互动聊天,器物上留下道心是死物和遗迹——即使有些遗迹中有逼真影像,也都像旧画,看得见摸不着。
并蒂而生手足联手抵挡过天地考验,又在同片天地间反目,生死相搏。
奚平在炉中神识被拉到千万年那长,从古走到今,不等他回过神来,就踉跄着被赶上岸。
颗鲜嫩果子落下来,他把抄住,然而馨香只在他鼻尖逗留须臾光景,随后便盛极而衰,浓香滑往腐臭,继而在他掌心烂成馊水。
最后,香与臭同灰飞烟灭,他空荡荡手心里只剩把虚无。
而炉中引着他金光仍在狂奔,朝着无限远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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