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修眼角直跳:“不
然而这相依为命隔山隔海,也随时会隔阴阳。
奚平从小心大如斗,不知忧惧。还是豁牙露齿年纪,在闹市上走丢就从不知担心。“家人不要他”、“家人可别出什事”,这俩念头压根就没进过他脑子……直到他有个真可能会随时消失师父。
他心浮气躁,杂念太多,学起剑来总是事倍功半,其实都赖师父,要不怎裂口龙脉逼就会?他那杂念有多半都是“师父还在吗”。师父引他沉入剑中、“物两忘”,他却总怕某句引导语就是师父最后句话,担心听不清,因此神识总是扒在那些话上不肯下来,不敢离人就剑。
从支修在南郊安乐乡捡到他,好像已经过半辈子,总算又见到活人。
奚平想,要是他还是十九岁,他就扑过去抱着师父大腿鬼哭狼嚎场。
奚平被庞戬戳着脊梁骨点名,才好似回过神来,扭头看眼空荡荡金平,他忽然低头笑起来。
假如所有灵山都融进地脉里,那世上还会有灵石吗?到时候人间会不会变成神魔大战前样子?
那就是邪修和群魔美梦成真,师尊不可能接受。
那……大概就只有他们这些被各自“道”所束缚“旧人”以某种方式,慢慢退场才行,或是死,或是像月满先圣们样,落成新秩序后升天,变成不在人间、只在传说中神明。
奚平非但没觉得恐惧,反而无来由地高兴起来。
可他不是,于是他只是低头看眼那双鞋,藏起表情,嫌弃道:“师尊啊,您这鞋可别是仁宗那会儿留下吧,这玩意能踩吗?”
“不穿还。”支修见他脚动就多双靴子,“有鞋你不换上。”
“故意恶心人呗。”奚平毫不避讳道,同时把支修那双“古董”收进芥子,“这宁安绣吧?宁安到处都是纺织厂,绣娘都改行,宁安绣快绝迹。仁、孝年间老物件是南蜀,bao发户最爱,昭业古董行里炒炒,少说能拍出三十两金。哎师父,回头把您当年没舍得扔破烂都收拾收拾,下次过去起给您倒腾出去,亲情价就抽三成……哎……嘶!”
支修满腔别绪好像也被他“抽三成”,顿时想起这小王八蛋劣迹:“你有点正事没有?镀月峰林师兄那个清净人,平时轻易不和人接触,就因为你,这几年往飞琼峰投三百多封‘问天’。”
奚平在两丈以外愣愣:“啊……三、三百多封信,告状啊?”
管他几十年后会有什下场,人本来不也就是“生年不满百”?兜兜转转,他师友俱在……唯独三哥出趟远门,但没关系,倘若殊途同归,总有重逢之日。
茫茫前路忽然有终点,他仿佛被紧迫岁月催回红尘之中,双脚下意识地在地上踩踩。
支修看看他那倒霉徒弟尊容,也觉得伤眼,遂叹口气,伸手,先将奚平那破衣烂衫上残留剑气收回去,剑痕自动缝合,然后双鞋和木簪落在奚平身边。
“好歹把鞋穿上,”逆徒使人沧桑,支修犹豫下,终于还是吐出句老朽似言论,“不像话。”
飞琼峰收少爷秧子下山,别之后,险成永诀。匆匆十几个春秋飞过,照庭残片始终照着奚平孤独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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