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女人,看起来二三十岁模样,十分年轻,不过山中无日月,修行者随心,长得年轻也说明不什。
她站在那种五文钱度人小舟上,大概多少有些囊中羞涩,穿着身半新不旧袍子,是个半男不女道袍样式,袖口还有圈小小补丁,身后背着个破破烂烂包裹并把剑,连剑鞘上也锈迹斑斑。
这道姑精准地诠释何为“灰头土脸”,更谈不上有什颜色。
程潜耳朵很尖,听见不远处那剑修弟子们窃窃私语。
“那是谁?不要命?”
蒋鹏斯斯文文笑道:“不过来凑个热闹,顺便看看有能栽培好苗子,以诸君资质,未必需要这样紧张。”
这是程潜第次见到鬼修,和墙上看见寥寥数语感受完全不同,他心里几乎是震撼。
这个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东西,就算手段通天、活成个千年王八万年龟,又能长什脸?
谁会在乎他?谁会和他好?谁会拿他当回事?
白须老人被不软不硬地刺下,脸皮微微抽动,愣是没憋出什话来。
人间,团浓墨重彩黑气如苍龙入海般从空中划过,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有人早已经斜坐在黑云之上。
那人身披灰袍,脸上带着身患绝症憔悴灰败,眼皮低垂,活似个厉鬼,睥睨着云下众生。
程潜瞥见严争鸣捏着窗棂手背上,青筋都跳出来。
那魔修乍露面,程潜心里就跳出无数难以置信,他怀疑大师兄耳朵出什毛病,师父真叫过这人师兄吗?
程潜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这人竟也是鸡飞狗跳扶摇山出品。
“嘘——那是牧岚山唐晚秋真人。”
“什?她就是……是那个唐晚秋?那个练‘疯子’剑……”
“她怎也在这?”
双方几乎在风雨飘摇海面上僵持住——由于对方只有个人,此时哪怕沉默也是相当尴尬。
程潜不由自主地按住腰间木剑,心道:“要有他们那样剑,他们那样本事,就上前让他滚边去让路。”
其实他现在就有这样冲动,只不过程潜冲动同时也清楚,别说和大魔头打架,他现在连大师兄仗着个子高按在他肩膀上那只手都挣不开。
终于,船上各仙门中出个敢开口,只听人怒而打破沉寂,喝道:“邪魔外道,滚!”
只这句话,便将所有人目光都吸引过去,程潜猛错身,从严争鸣手里挣脱出去,胆大包天地将自己上半身都探出去,趴在窗户上,想看清说话人是谁。
什师父能交出这样两个徒弟来?
前辈仙人们比程潜想象中还要惜命,竟无人敢当那魔头冲天戾气,不知四下暗自扯皮推诿多久,才有人被推出来打破僵局。
只见隔壁船上名白须老者越众而出,用手中拐杖轻轻地敲着甲板,迟疑下,用客客气气语气说道:“等正要前往青龙岛赴十年仙市之约,不知蒋道友挡在此处是何用意呢?”
他客气得近乎谄媚,可惜那大魔头看起来不怎买账。
“仙市十年次大集,多少后辈才俊崭露头角,何等热闹……”云上那痨病鬼似蒋鹏开口,他声音轻而柔,字字黏连,听着却让人浑身发冷,总觉得他下刻便要口吐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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