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轻絮叫他“平心静气,少动妄念”,固然对克制乌尔骨发作有定作用,可是人喜怒哀乐都是连着,克制怨恨与愤怒,喜乐自然也变得几不可见,时间长,人会像棵就不见阳光草——虽然凑合活着没死,绿叶也白得差不多。
长庚以为自己快要成佛。
直到再见顾昀。
虽然跟着顾昀驱车劳顿不说,整天还不是对付叛军就是对付土匪,但长庚心里却总是毫无来由地充斥着毫无道理快乐——好像清早睁眼,就知道这天有什好事要发生那种充满活力、期待与热切快乐。
尽管他知道没有什好事,乌尔骨也依然每天如梦去拜访他。
逼供,并且很不想让自己看见,时至今日,顾昀还是本能地在长庚面前维护他岌岌可危“慈父形象”。
对此长庚没有异议,非常珍惜地享受小义父这点没有宣之于口宠爱。
长庚身后跟着两个人,正是当年从雁回小镇跟他起进京葛胖小和曹娘子——现在叫葛晨和曹春花。
葛晨少年时候是个讨人喜欢小胖墩,如今长开,倒说不上胖,是副高大壮实模样,单看这身板,能称得上是个“彪形大汉”,可惜肩膀上扛脑袋跟拿错似,上面糊着张又白又嫩小圆脸,颊边有两小坨颤颤巍巍细皮嫩肉,水豆腐般裹着他小鼻子小嘴小眼睛,七窍中无不流露出股淳朴无害来。
曹春花变化更大些,无论他心里是怎想,身却不由己地抽条出成年男子骨架,再难有少年时那种天衣无缝雌雄莫辨,他也只好迫不得已地承认自己竟真是个臭男人,换回男装,只是不依不饶地将大名定成“曹春花”——除他自己,大概谁也说不出“春花”比“娘子”高明在什地方。
倘若封王,顾昀会留他吗?
理智地想,顾昀肯定会留,侯府至少会愿意收留他到正式成家,倘若他直不成家,说不定就能直厚着脸皮蹭下去,这种想法太美好,长庚废九牛二虎之力才没把克制不住傻笑带出来。
他们等大概有两刻工夫,等来顾昀。
山中密道像个巨大蛛网,四通八达,环环勾连,顾昀总共砍四十多颗脑袋,排除些人吓哭胡言乱语,最后找到六十四个密道出入口。
葛晨听完以后十分震惊:“什?们哥俩在山里当半年多野人,才找到三十多个出入口,怎侯爷来就审出六十多
“怎还不让过去?”曹春花伸着脖子问道,“都好几年没见过家侯爷,头好几天就想得睡不着觉。”
长庚隐晦地看他眼,默默给曹春花记笔,等他从此人嘴里攒够五十个诸如“家侯爷”之类花痴话,就找碴揍这货顿。
曹春花无知无觉,径自问道:“对大哥,这回你再回京,就要封王袭爵吧?听说先帝早把雁北王府准备好,那你以后是搬过去还是住侯府?”
长庚愣下,苦笑道:“那也要看侯爷要不要吧。”
现在回想起来,长庚已经想不起几年前自己破釜沉舟离开侯府、离开顾昀勇气是哪来,不见则已,这次猝不及防地在蜀中遭遇顾昀,他简直像是当头遭遇把宿命,打死也再难以积聚起当年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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