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还有个时而算无遗策、时而疯疯癫癫雁王让他牵挂操心,那活着未免也太没意思。
顾昀脸上疲惫和落寞闪而过,不过眨眼就被他收起来,轻轻地把长庚放好。
他拉过条摊在边薄毯搭在长庚身上,叹道:“躺好,腰都直不起来,还想那事,你有没有正经?”
长庚把握住他手,顾昀手永远也暖和不起来,永远像刚从割风刃上拿下来,干燥,冷硬:“子熹,陪躺会好吗?”
顾昀不置可否地除去外衣靠在旁边,隔着薄毯将长庚搂过来,没多长时间就睡着。
他强大得有点虚假,让人总有种不踏实感觉,怀疑哪天他就会像高大皇城九门样,突然就塌。
顾昀好像被打开道禁闭已久闸门,那四个字出,后面话就顺畅起来:“要是这趟你真出点什事……让怎办?”
长庚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他。
顾昀:“长庚,真没力气再去把个……别什人放在心上。”
长庚震。
,他觉得把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就好像随时掀开衣服给别人看自己皮肉样,十分不雅,人家也不见得爱看,不合时宜,这与为人爽不爽快没关系,纯粹是家教所至,白日里众人坐在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没什不同,到酩酊大醉时才能显出区别——有人会肆意大哭大闹,有人最多不过击箸而歌。
不合时宜话在顾昀舌尖滚几回,浮上来又沉下去,终于,他略带尝试似开口道:“从京城赶过来路上……”
长庚何其会察言观色,瞬间感觉到他要说什,瞳孔难以抑制地微微缩,又慌张又期待地看着顾昀。
顾昀大概辈子没说过这艰难话,差点临阵退缩。
长庚:“你路上怎样?”
长庚这才悄悄地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每根汗毛都战栗着想把枕边人拖过来狠狠缠绵,然而
顾昀还有平定南北力气,还有山河未定死不瞑目力气,还有夙夜不眠跟钟老将军死磕争吵江北水军编制力气。
但唯独没有再爱个人力气。
这些年来,顾昀身边除沈易这个出生入死朋友,好像也就只剩下个地大人稀侯府,点挤出来心血全都安放在这个当年先帝交到他手上敏感多虑少年身上。
官场上人情往来,免不互相吹捧,吹到顾帅身上,大抵都是句“鞠躬尽瘁,大公无私”。但其实顾昀并不是纯粹大公无私,只是细想起来,他实在没有什好“私”。
这种寂寞,顾昀少年时并没有很深感触,那时他是玄铁三部安定侯,纵有千般委屈万般愤慨,壶热酒下去,隔日就能重新意气风发地爬起来忘个干净。而今他年纪渐长,思虑渐重,却发现早年潇洒已经不知何时被消磨去不少,尤其最近段时日,他觉得自己格外容易疲惫,人身上累,心里也往往跟着没滋味起来。
顾昀:“……心急如焚。”
长庚愣愣地看着他。
当年江南水军全军覆没,玄铁营折损过半,而顾昀才匆匆被李丰从大牢里放出来时候,曾经说过“心急如焚”四个字吗?
并没有。
顾昀好像永远笃定,永远不慌张,如果慌张,那多半也是他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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