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
那个活到九十九岁
阿太——外婆母亲，是个很牛人。外婆五十多岁突然撒手，阿太白发人送黑发人。亲戚怕她想不开，轮流看着。她却不知道哪里来
股愤怒，嘴里骂骂咧咧，个人跑来跑去。会儿掀开棺材看看外婆样子，会儿到厨房看看那祭祀供品做得如何。走到大厅听见有人杀只鸡没割中动脉，那只鸡洒着血到处跳，阿太小跑出来，把抓住那只鸡，狠狠往地上摔。
鸡脚挣扎
下，终于停歇。“这不结——别让这肉体再折腾它魂灵。”阿太不是个文化人，但是个神婆，讲话偶尔文绉绉。
众人皆喑哑。
那场葬礼，阿太声都没哭。即使看着外婆躯体即将
阿太笑着说：快起来，轮到走，你得赶紧起床来送。
醒，知道。
阿太葬礼是二舅公妻子丽明从马来西亚飞回来主持操办。她说：你二舅公生前交代，阿娘走时候，必须办得风风光光。她还说：你二舅公，应该已经接到你阿太，他是那
孝顺，不会让自己阿娘个人走那段路。而且他还挺有本事，应该能说服那边神给你阿太优待吧。
大舅公后代应该还在广州，没有个人来。外婆小孩倒全都来。他们见也赶回来，问：是不是你记得阿太说那句——神婆说她辈子无子无孙无儿送终，所以你就定要回来啊。
说：当然，家阿太必须赢啊。
听完阿太故事回到北京后，请母亲每天下午都要去探望她。每天探望她时候和打个电话。说，想和她说几句话。
虽然没有想说什，但定要在她离开前，和她说些什。
但母亲每次要把手机递给阿太时，阿太总是不肯接。母亲说：你阿太直摆着手，打到她手上还挺疼，毕竟阿太手瘦得只剩下骨头。
阿太嚷着说：哎呀，有什好说，你叫他在北京好好，在这世间好好，反正阿太都在。
对着电话喊：那你走后找得到你吗？你会留尊神给吗？
阿母走过来，哭得难看死，很坚定地说：就是你阿太赢啊。她怎能输？
然后还说：都可以想象得到，她对来接她神明和祖先，那副得意扬扬表情。
说完，们起笑。旁边同样也在办葬礼人白们眼。他们估计觉得，们是特别不合格子孙吧。
回北京后，想，得把阿太告诉故事写成本书，想，这样，即使她不来看，也可以把她留在书里——这样，就可以随时找到她。
有天晚上，提起笔开始写。那篇文章叫作《皮囊》。
阿太听到，就是不肯接电话，但在电话那头喊着：也没那神通广大，不确定能让你找到。神也没有，争取啊，争取常来梦里看你。
在周刊社工作，每周总有个晚上要熬夜盯着排版。那个晚上，就在编辑部行军床上睡着。
正睡着，感觉有人打开办公室，推门进来。太困，没有爬起来，只感觉到有手在摸头。醒来，看到是阿太。
阿太说：要去搭飞机，你送吗？
愣下：搭飞机？你去哪儿？二舅公不是不在马来西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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