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商想起凌不疑肩背上创口,小小叹口气。
“听为父句,该闪避时就闪避着些,天下这大,能人这多,不是什事都非你不可!按下葫芦浮起瓢,功劳是永远立不完!天地无限,你却是肉做,怎能径奋力搏杀呢。”凌益苦口婆心劝说。
凌不疑继续低头不语。
某方面来说,少商有些赞同凌益,但她内心深处又有些矛盾,便期期艾艾反驳道:“话不能这说,陛下让凌大人多立些功劳,也是想找由头给他加官进爵多多封赏嘛,想叫凌大人未来荣华富贵……”
“谁说非要立功才能荣华富贵啊!”凌益藉着几分酒意,眼中放出异样光芒,“谁说非要血肉搏杀才能加官进爵?”
奇怪。
训斥完妻子,凌侯招呼凌不疑和少商往屋外走去,绕过庞大空旷庭院,来到凌府西南角祠堂,仆从早在那里清扫擦拭,并准备好香烛贡果。
挥退众仆,凌侯只带着儿子和少商踏入森森幽冷凌氏祠堂,通伏倒起身进香磕头祝祷念叨后,仪式算是告段落,然后凌侯引着儿子与未来儿媳到祠堂偏厅暂歇。
偏厅里烧着座炽热火炉,炉缘还热着壶酒和罐酪浆,另几碟点心。三人围炉坐下,凌不疑安静为凌侯斟酒奉上,又给未婚妻倒碗热腾腾酪浆。
凌侯饮而尽,开怀道:“列祖列宗知道你这样出息,们凌家复兴有望,九泉之下也能瞑目——说起来,们凌家在前朝也是响当当名门望族,谁知再败落,到最后几无立身之地,要不是子晟舅父帮扶,唉……”
话音落下,偏厅死般寂静。
少商惊诧至不能言语,自她能解这个世界侯,她所认识男儿们,下至乡野农夫走卒,上至程老爹,万伯父,何将军……甚至那个身败名裂楼犇,都在这片天地间奋力拼搏,用自己才智,运势,乃至阖家性命,上求得君主赏识,下赢得部曲宗族繁茂。
虽说目功利些,但相比死水潭酱缸文化,少商能欣赏到这种热烈积极进取精神——今日,她听到凌益这番话,仿若跌进个异世
少商侧头去看,只见凌不疑垂睫不语。她忽然发觉,在凌侯面前凌不疑似乎分外沉默,上回战前送铠甲也是这样,总是凌侯絮絮叨叨说,凌不疑安静听着。
凌益似乎也不介怀儿子这样,只是径唠叨。为免冷场尴尬,少商只好有搭没搭应和。
“前朝几位陛下可都不是好说话君主,说句严厉都是轻,尤其那位武皇帝,听说用丞相如韭菜,割茬又茬。能从前朝幸存至今世族有几家啊,都不容易!”说起这位走位拉风帝王老兄,教导少商经史几位博士常是愤慨不能自抑。
凌侯失笑险些呛酒:“韭菜?哈哈哈,少商说话有趣,难怪陛下和娘娘都喜欢你!”他叹口气,“你说是,们凌家能幸存至今,如今犹有翻身之力,已是天幸!”
他转过头,对着儿子:“子晟,你别嫌为父啰嗦。你这回在寿春立功,为父很是高兴,但你身上又添几处伤啊?年少时逞能不当心,年岁大身病痛啊。听说陛下又让侍医住到你府里去,说要给你好好调养,就算你什都不说,也料到你伤势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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