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安顿好向遥后事,那天晚上,向远做个梦。她半生都在披荆斩棘地往前走,义无反顾地往高处爬,但是在这个梦里,却直在坠落,从寒冷彻骨高处往看不见深渊坠落。少年时艰辛,异乡求学坚持,初入社会奋力打拼,婚后孤零和风光……还有月光下叶骞泽温存笑颜,那天海上凄厉风声,爸妈、向迤日渐模糊容颜,向遥与滕俊牵着手走远背影,这切都如同镂在悬崖上印记。她下坠速度如流星般,来不及将那些浮光掠影片断再看眼,便已经再地错过。
悬崖上风与她擦身而过,纵身跃恐惧在无止境坠落后变作绝望释然,还有对尘埃落定、粉身碎骨那个结局向往……终于,崖底在望,只要再等片刻,沉沉声闷响过后,迎接她就是无止境自在,她这半生从未体会过自在。然而,向远闭上眼睛那刹那,重重跌落在无法意料柔软中,那感觉就像挟风雷之势打出致命拳,陷入整团棉絮里,只余无穷尽怅然。
向远睁开双眼,看到叶昀澄净无瑕笑脸。他在崖底,用血肉之躯承接她坠落。他眼睛在看着她微笑,但是接住她那双手却惨不忍睹,模糊血肉中白骨森然。
“不——”
向远惊叫着从梦中醒来,低垂窗帷在黑暗中无风自摆,夜凉如水,锦衾寒薄。她怎能相信叶昀这样纯良孩子下得狠手?据说他在十米开外击中滕俊头部,枪爆头。几年警队生涯他枪都没有开过,仁慈是他们兄弟俩最大相似之处,就连看到只断腿鸟,叶昀都会心疼上很久,究竟是什让他无视向遥最后哀求,完全断滕俊活路。
天亮之后,向远和叶家律师起辗转见到仍在禁闭中叶昀。出事那天晚上,滕俊身上被证明并无致命武器,也就是说叶昀和另个同事追捕并没有遇到,bao力抗拒和,bao力袭击,可是他在同事眼皮底下毫无预兆地开那枪。没有人知道是为什,就连向器重、他力保他上司苦苦追问,也没有得到个合理解释。叶昀回答只有个:自己当时太过紧张冲动,完全失去理智,甘愿接受任何处罚。此时已经是他被隔离审查第四天,上头已经责令他交出佩枪,暂停职务,至于会不会受到行政处分还要等待进步核实和调查,如果事情朝更坏方向走,他很有可能被追究刑事责任。
不过是四天没见,隔着长条桌子,两人面对面坐下,恍若隔世。叶昀眼睛里满是血丝,看得出来他这些天他根本就没有好好睡过觉,但身上依旧收拾得很整洁。这样见面已是破例,向远心底如排山倒海般汹涌难平,可脸上却是淡淡地,问句:“还好吧?”
叶昀缓缓点头,咬会儿自己嘴唇,才说:“向遥没事吧,他知道滕俊事情吗……她定很恨。”
想来他这几天与世隔绝,没有个同事顾得上把向遥事告诉他,可是他迟早也会知道。
“恨不恨都不重要。叶昀,向遥死。生产过程中出意外,她留下个孩子,昨天刚把她骨灰带回家。”向远叙述平静如水,泪已经流过,无谓再重复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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