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里把刚送进来囚犯称作“新收”。“新收”是那个封闭天地里最无助群体,除要经历入狱初训练和老犯人“教育”,最难过关还是自己。没有哪个自由人在入狱后不感觉到天地颠覆般绝望,你不再是个正常人,不再是个有尊严人,甚至都不再像是个人。十二人挤间狭小囚室、繁重喘不过气来劳役指标,难见天日生活,扭曲室友,严苛狱警……“新收”们进来以泪洗面,甚至寻死寻活并不在少数。
在牛肉面馆遇见朱小北之前,跟桔年坐在起平凤,就是跟她同批被收监。桔年当时不过是十八岁多些,是监狱里最年少犯人之,而平凤比桔年还小个月,瘦弱得像个十五六岁孩子。那时,她
话。
桔年说:“死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死不掉,那就只有活过来。”
死不掉,那就只有活过来。
在牢里几年,桔年也曾反复对自己说过这句话。
离开牛肉面馆后,桔年和朱小北在不远处岔路口挥手告别。桔年看着小北被路灯拉得更修长得影子,平日里百无顾忌,爽利无比女子,竟也有几分凄清味道。桔年知道,也许小北此行目,也不过是求个结局,而小北到底是个豁达人,她终有天能够走出来,所需要只是时间。
只有时间才是无敌。
然而,当年桔年却没有赢得时间宽恕。只怪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小和尚就那离开,留给她整个天地空茫。也许只是秒钟时间,前瞬,他还用最柔软声音说,“你从来没有说过”,顷刻之间就被无边无际血海覆盖。她没有任何防备,犹如在平坦大道上脚踏空,切无迹可寻,就这下坠,下坠……直至万劫不复。噩梦接踵而来,场接着场,她哭不出,也缓不过来,因为她还来不及清醒。他走,只剩下她,也回去。
关于那几年牢狱生涯细节,桔年很少跟人提起,即使是在给朱小北讲述故事里,她也只字不提。很多东西她不愿意说,是因为并不期待有人懂,就好像你永远不要试图让个健康人去体会病床上绝望,他们嘴里说“健康真很重要”,其实样挥霍健康,不会真解。
包括桔年自己,其实都很少去回忆那段光阴,她只知道件事——世界上唯有两样东西是永不可逆转,个是生命,另外个是青春。许多东西都可以重来,树叶枯还会再绿,忘记东西可以重新记起,可是人死不会复活,青春走也永远不会再来遍。巫雨活不过来,谢桔年青春也死在十年前。她现在刑满,释放,就像个普普通通二十九岁单身女人,平淡活着,旧时波澜和铁窗里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烙下明显印记,只是她在每个清晨醒过来,在阴凉浴室里看着镜子里依旧平滑而紧致肌肤孔,那双眼睛告诉她,那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女孩。
有句人生格言说:上帝关扇门,就会给你开扇窗。在昌平女子监狱时候,桔年每次想起这句话,都会笑起来。监室门紧闭着,镶着跟她样被正义剥夺自由人,只留下扇方寸大小铁窗,这不是正印证上帝幽默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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