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孔坦眼见到儿子最开始挣扎犹豫,心情是非常不舒服,他家本就是孔圣后裔,对于长幼之序,忠义孝道重视尤甚于别家。儿子眼见父亲遭受折辱居然不上前为父发声,简直是不能忍受!
可是再见儿子如今脸上洋溢着那份坚定与自信光芒,他自己心内反倒生出丝迷惘,儿子所表现出来那种朝气与自豪,是身为个父亲希望能看到风貌。但他心里终究是有几分不自在,大概是因为以往那个耳提面命教导出来儿子让他感到有丝陌生。但其实扪心自问,苍茫老树眼见根下幼芽茁壮而出,更多还是欣慰。
其他人没有直系子弟在场,感受未必比得上孔坦那复杂及深刻,但那些年轻人所显露出来风貌,那种小觑权威气势,除让他们感受到被冒犯之余,亦不乏自惭形秽之感。
王导站在队列之前,双目微瞑,那因丧子之痛皱纹陡然增多脸庞上则盘桓着丝苦涩。当族弟王彬被驱逐回来时候,他便已经明白,自己在台城过往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积累掌握到点力量,又被那个小辈不留情面给夺走!如早
军法责罚,只怕都要被赶出军去。
对这些世家子而言,自有进仕上升渠道,投军绝非唯出路,若换个时间,被剥夺军职也就罢。可是现在,他们可是唯支成功攻入京畿,身负收复建康大功王师!而且是以区区百数人众,完成如此惊人伟业,若在功成这刻却因违抗军令而被赶出军去,那可真是愚不可及!
虽然不敢抬头去看,孔混也能感受到长辈们望来视线越发不善,心内不免挣扎起来,就连持戈手心都冒出汗水。
只是在惶恐之余,孔混心内也渐渐生出丝不满,诚然长辈们有入职殿中职责,但自己何尝又没有使命在身?他又不是个垂髫孩童、怀抱中物,而且已经追随驸马创建如此伟业,长辈们以他们视角强要求自己放弃原则,这也实在太无道理!
什辅国之重?辅是什国?若真名实俱备,政通人和,江东乃至于天下岂会是如今这副叛乱四起、兵祸连绵模样!最终还不是要靠他们这群敢作敢为年轻人,奔袭千里,长驱直入来扫灭叛乱,收拾局面!
如今台城收复,他们记得自己是辅国之重?
念及此,孔混心中不安与愧疚渐渐消退,取而代之则是不满乃至于悲愤!他们如今创建大功,不是因为家世尊贵,不是因为长辈们提携,而是他们苦心孤诣、舍命厮杀拼搏来!无愧于尊长,无愧于天地!
想到这里,孔混缓慢而坚定抬起头来,不再心虚畏惧而回避长辈们目光。长辈们有他们坚持和考量,他又何尝没有?而且他坚持所创建功业,并不逊于家世所带来荣光!
当孔混抬起头来时,视线余光看到旁边与自己有相同处境同袍也是昂首挺胸,气势雄壮。彼此对望眼,而后便是会心笑。将军曾经说过,来日夸功江东,小觑同侪,如今他们就有这样资格!
这番眼神交流都是无声,但那些子弟们神态乃至于气势变化却落在场内这些台臣们眼中。能够来到这里大多不是庸类,即便不清楚这些年轻人们心中所想,但由这番变化大约也能咋摸出许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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