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非常宠爱她,有时候叫她囡囡——那种江南水乡称呼。那里,是母亲家乡。
然而,清贫日子也没能支持多久。母亲个人赚来微薄收入很快不够家里用,甚至不够租那个小房子钱,何况那个肥猪样里正还经常要上门来收各种各样税款。母亲依旧没日没夜缝纫针指,然而,还是不够。
那段时间她长大后直不忘。很多个晚上,母亲总是抱着她空着肚子上床睡觉,在她饿得受不哭起来时候,母亲便也流着泪、哼着小曲儿哄她入睡。
那支曲子叫做《紫竹调》,也是母亲江南故乡那边歌谣。
母亲总是说,她明天就能赚到钱来,然后就买很多烧饼来大吃顿。她就咬着手指头,装作乖乖入睡——其实孩子心里明白很,明天是没有烧饼,明天明天也不会有——就像她那个“出门做生意父亲”,是永远也不会回家。
她对于童年没有记忆,所能记得切,都是从五岁与母亲搬到永阳坊开始。
永阳坊在长安城西,偏僻贫穷人家居住地方。
她记忆中,坊四周全是高高围墙。到晚上,那个肥胖里正就不许任何人出去,说是要实行宵禁,生怕这里贱民们晚上出去扰乱世道。土黄色、高高围墙,挡得坊中似乎长久没有阳光——永阳坊,居然还叫永阳坊?
她从未见过父亲。母亲告诉她,父亲去个很远地方做生意,要很久才回来。然而直到她离开那个永阳坊时,都没有收到任何有关那个“父亲”信笺或消息。
长大以后她才无意间知道,其实母亲是个当朝高官下堂妾,没有生儿子,宠爱过去以后就被遗弃。而她,从出生以来就是被遗弃……她从来没有过父亲。
但是过不久,家里居然真开始有吃。或者是几片咸肉,或者是叠烧饼,总之,虽然说不上是大吃顿,然而她再也不用挨饿。
吃东西是那些陌生叔叔带来,母亲和她说,那些是来买她纺出来线客商。八岁她点点头,但是眼睛里却是不信任神色。她知道母亲欺骗她。
是,母亲这几天根本没有纺线。而且每次那些陌生客人
坊里土路是漫长,两旁是凄凉阴郁小土房。坊里邻居都是穷人。她家也是。
她家那间房子有抹着黄土墙壁、屋顶上只是茅草,夏热而冬寒——然而为能住这样房子,母亲依然没日没夜纺线和做女红。没有父亲她总是被那群孩子作弄,其中里正家那个胖胖庆宝更是每天都非要把她弄哭才罢休。
“不要欺负家红儿,起好好玩吧!”每次听到她在外面哭声,母亲总是慌慌张张放下纺锤奔出门来,将她搂在怀里,对她那些玩伴说,半是劝告半是哀求。那群孩子则很有些敬畏看着母亲,不说话,然后会老实上几天。
即使是孩子们,也隐约能感受到母亲美貌。
在这个黄土墙壁黄土路贫穷地方,母亲美就像是掩饰不住阳光,从切破败颓唐阴影中散发出来,引得坊里很多男人暗地里注目。也许是以往富裕生活所遗留下来习惯吧,母亲爱打扮。尽管清贫,每天她都要蘸着水,将头发梳光滑无比,再用墙角里栽晚香玉戴在鬓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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