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是个在路上遇着老师都以不敬礼为荣
那种人，如果让他和正常人
样坐上三十分钟对他肯定也是活受罪。但他现在却装得好像谦谦君子或盛德长者般，尽管受罪得很，但在旁人看来仍然十分滑稽可笑。想到他是那种平常在教室里或操场上闹翻天人，居然会有如此约束自己能力，就觉得他既可怜又可笑。这样面对面地相视而坐，即使平时是愚呆主人，这时也会对学生多少产生点压力。主人大概也很为此得意吧。常言说：“积尘则成山”，微不足道些学生旦成群结伙，就会成为不可侮团体，也许会搞出排斥运动或罢课来。但是这种现象正像胆小鬼喝
酒以后就会胆子大起来样。因此，可以认为那种仗恃人多势众，胡乱闹腾，正是人精神陷入迷乱结果，从而失掉清醒头脑缘故。否则话，像现在这位与其说是惶恐不安倒不如说是悄然无声地退缩在隔扇前边穿条纹布青年人，不管老师是怎样老朽，既然名为老师，他就不能看不起老师，也不能耍弄老师。
主人把坐垫向来客推，说声“请你铺上”，但是这位光头老兄拘谨地答声“嗯”，仍然不动。洋纱坐垫就摆在前面，坐垫当然不会说“请你坐上来吧”，而那位光头老兄大脑袋却悄然不动，真是有趣极啦。坐垫嘛，当然是为让人坐才由主人妻子从劝业场买回来，可不是为供人看。坐垫没有人坐上去，坐垫名誉分明受到毁损，当然劝客人坐上去主人面子也会有几分受损吧。宁可毁损主人颜面，也要和坐垫怒目相视这位光头君，决不是讨厌坐垫本身。老实说，他正式坐到坐垫上去这种事儿，除为他祖父举办丧事时间以外，还从来没有过呢。所以，跪坐得发麻两腿已经在诉苦。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肯坐上去。坐垫闲在那里，他还是不坐上去，主人明明说过“请你铺上”，他还是坚持不坐，真是个给人找麻烦光头家伙！既然这样客气，那
成群结伙时候、在上课时更客气些岂不是更好，在公寓里住着时候更客气些岂不更好！应该谦逊时候不谦逊，反而闹得翻天覆地，真是个品质恶劣光头家伙！
可就在这时，身后隔扇嗖推开，雪江姑娘恭恭敬敬地向客人敬茶。要是平时，这位光头君定要说“拿savagetea〔15〕来”，以嘲弄主人，但如今同主人对坐就已经很难受，又遇上这个妙龄女郎用她在学校里新学来小笠原流〔16〕，摆出种特别手势将茶杯端给他，使得这位光头老兄更加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雪江姑娘送完茶，把隔扇又重新关上退回到隔壁以后，便味嘻嘻地笑个不停。这样看来，同样年龄青年女人要比这位光头君大方得多，真是不起啊。尤其这是雪江姑娘刚才还因不痛快而流过滴红泪之后，她这嘻嘻笑就更惹人注目。
〔15〕蛮子茶，对茶蔑称。
〔16〕由日本封建时代武家礼式演变而来种在饮食、服饰、礼仪等方面流派。
雪江姑娘退出去以后，主客双方都好半天默默无言地忍老大会儿，主人大概是想起由自己先开口是做教师本分，于是问道：
“你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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