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唯有冷雨敲窗之声,蜻蛉坐在她床前,见她醒来,轻声向她:“世人有云‘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郡主昨日委屈场,痛哭场,又被雨浇场,昨日种种,郡主希望它是生还是死呢?”
成玉打个哈欠,平静道:“希望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天子成家,无论姑娘儿郎,性子都烈,有时候连娶回来媳妇儿性子都烈。成家性子最烈是二十几年前睿宗皇帝。大熙开朝两百余年,自开朝便和北卫是死敌,历任皇帝在位时均和北卫有战有和,还派公主去和亲,唯有睿宗皇帝他说干就干然后和北卫至死方休干辈子;睿宗皇帝在位时,熙卫边境唯有王子埋骨,从无王女和亲,便是如此烈性。而这位睿宗皇帝,是成玉她爷爷。
须知红玉郡主成玉她平生最崇拜就是她爷爷,其次才是她老子爹。秉续她爷爷风骨,成玉虽然年不满十六,较真起来,也是相当烈性。她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那就真死干净,是绝不可能再抢救下。
定义昨日种种已死干净成玉在房中读几天书,不晓得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本皱巴巴《幽山册》,里头说菡城城外好几座深山里都藏着玄妙幽洞暗窟。成玉对这本书爱不释手,读得如痴如醉,读完就拽着蜻蛉跑去访幽探秘。
回平安城,她更是彻底忘记这个称呼。
那夜菡城宿风雨,成玉回府已是三更,回首才发现蜻蛉竟在后头不远处跟着她,大雨中两人皆是身湿透。
开门小厮惶恐地盯着她瞧,待视线往下时,吓得话都说不大利落:“郡、郡主这、这是……”她也顺着小厮目光瞧瞧,瞧见自个儿半幅裙摆上全是泥渍,软丝鞋边上亦糊着稀泥,鞋尖上却沾着半片红花,花色被小厮手中风灯映,倒有些艳丽。
是在清远街上摔。她记得。
初夏雨来得快,彼时她步出越北斋没多久,便有落雨倾盆。出清远街,她才发现竟走错方向,于是又折回去。
整个四月,她们都在深山老林里度过,战天斗地劈豺狼砍猛虎,影卫出身蜻蛉根本没有觉得这有什问题。直到四月底,
重走近越北斋时,却瞧见季明枫正携着那白衣女子步出茶楼。她在雨中停住脚步,遥见季世子撑开紫竹伞步出屋檐,然后将伞斜斜,那白衣女子单手提点裙摆步入伞下,那个小动作是还不习惯汉装模样,季世子伞朝着那姑娘又斜斜。两人共用伞在大雨中徐行远去。
成玉在雨中打个冷战,待他们走出段距离,她才重新举步。身子被冷雨浇得哆嗦,举步时不小心跌跤,目光着地,她才发现街道两旁榴花被这场四月落雨摧折下来好些。
入目可见石榴花树们皆是被雨水浇得颓然少年男女模样,而她能瞧得见花朵,不过就是这满地乱红落英。如此萧瑟情境,衬得她也有些萧瑟。她在地上坐好些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直到打个喷嚏,才站起来辨别方向,朝王府而去。
便是有这个插曲。
当夜蜻蛉伺候着成玉洗个热水澡,又灌她满满碗姜汤,还给她点粒极有效用安神香,她捂在被中夜安眠,再睁眼时已是次日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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