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停,落日只是个圆虚影,遥遥挂于天边,静照在这片为薄雪覆盖无涯孤漠上。被洪水蹂躏巨木残根自雪野里嶙峋地突起,为这片广漠平增几分苍凉。
天是白,地也是白,成玉骑着只白驼,侧坐在两只驼峰之间,正在驼铃声中昏昏欲睡。
驼队却突然停下来。
她睁开眼,抬手将遮住眼睫兜帽撩起,然后,手便停在那里,雪白面容上呈现出惊讶之色。那讶色似朵花,在她精致脸庞上缓缓盛开,开到极盛之时,却唯留片空白。
她将手放下来,保持着空白表情,目光落在立于驼队
,他应当还不知道,这些日子,连宋直在寻找成玉吧。也对,朱槿毕竟不如自己那样清楚他二人之间纠葛,不如自己那样关注水神动向,因此棋差着。
将要破坏此劫人不是他,而是水神,或者应该说不全是他,还有水神。
于洪水中救下成玉后,昭曦其实是想带着她立刻离开,为避免被追踪,他还隐踪迹,且囚绛月沙漠四方土地,以帮他保守秘密。哪知朱槿就在近旁,很快便现身,他着实无法在朱槿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本想路跟着寻找时机,孰料无意中从水镜中得知,连宋竟也开始寻找成玉。细思良久后,他觉得,这可以是个机遇。
昭曦并非时刻窥视着水神,因此连宋为何会违誓言千里万里地寻找成玉,他亦不甚清楚,预想中应是得知她因洪水而失踪消息,终究不忍。不忍,这是最合理解释。
风雪簌簌,昭曦微微垂眸,手中化出镜,镜中见到白衣水神冒着风雪于大漠戈壁寸寸翻找成玉匆忙身影,他突然想起许多年前个黄昏,祖媞神在方山瀑前对他诉说她预知梦境。
他第次听到她嗓音含情,却不是为他而含情,她说:“看到宫室巍峨,长街繁华,也看到大漠戈壁,遐方绝域,而他为踏遍山河,辗转反侧,心神皆郁,愁肠百结。然后终于有夜,他寻到,告诉说,他喜欢。”
那个梦,指就是目下吧。昭曦冷冷地想。无法寻到土地指引水神,于每个白日黑夜,疲惫地行走在这片刚被洪水洗礼不久、没有任何生灵存在沙海中,徒劳而焦虑地寻找失踪郡主踪迹。彼时无情无欲祖媞神在梦中见到这幕时不禁落泪,那时她是不知前因,如今知道前因,明白连宋寻她为不过是“不忍”二字,她可还会落泪?昭曦抿抿唇角,不会,他想。
他垂目继续凝视着水镜,在几乎将绛月沙漠翻过来搜寻中,连三已很是接近他们,镜中此时连宋所站之地,正是他们前日所经路径。但昭曦并不打算提醒朱槿。据姚黄说,连宋或许认识朱槿,那旦水神到来,为不,bao露成玉身份,朱槿定会选择避其锋芒暂时离开。而那,正是他将成玉带走绝佳时机。
昭曦面无表情地将水镜收入袖中,垂眸之时,看到沙山下那抹向小绿洲踽踽独行鹅黄色身影,他静片刻,突然伸出五指,借着视野上点错位亲近,将那虚影笼入掌中,然后小心地、紧紧地拽住。
昭曦估算得没错,连宋果然很快便追上他们,就在次日黄昏,比他所料还要更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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