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里头女神仙面色惨白,形容憔悴,双眼缚着厚厚白绫,那白绫上还沾几片枯叶。这个白绫长得同日常缚那条不大样。脑子慢吞吞转圈。哦,月前折颜将捉去换眼,这个白绫是他制上药水白绫,是以同阿爹为做不样些。
四哥叹口气,沉重道:“醒醒吧,你也活到这大岁数,生离死别,还看不开吗?”
也不是看不开,只是不晓得该怎去看开。如果晓得该怎做,兴许就能看得开。那夜喝醉打碎结魄灯,令想起三百年前那桩往事时,不晓得怎,全记不得夜华好,排在眼前全是他不好。如今,夜华去后,却全想不起他不好,脑中日日闪,全是他好。从前骂离镜骂得振振有词,说他这生都在追求未得到东西,旦占有便再不会珍惜。何尝不是如此。
长河月圆,夜深人寂。无事可做,只能睡觉。
天,乃是为天地大道而死,天君已有封彰。乐胥之言皆为妇人之见,上神不必放在心上。然小儿尸首,上神确该归还。上神虽与小儿有过纸婚约,终未大婚,占着小儿尸首,于情于理,有些不合。小儿生前位列天族太子,天庭有不可废方圆规矩,小儿此种,理当葬在第三十六天无妄海中,还请上神成全则个。”
夜华被带回九重天那日,是个阴天,略有小风。
亲遍他眉毛眼睛脸颊鼻梁,移向他嘴唇时,心中存极荒唐卑微念头,希望他能醒来,能抵着额头告诉:“不过同你开个玩笑。”可终归是痴念妄想。
夜华被他爹娘放进副冰棺里头,当着面,抬出青丘。只留下他套染血玄袍。
此前折颜送棵桃树给。将它栽到狐狸洞口,日日浇水添肥,不日这桃树便长得枝枝杈杈。桃树开出第朵花那日,将夜华留下玄袍收敛入棺,埋在这桃树底下,做个衣冠冢,不晓得待这棵桃树繁花满枝时,它会是个什模样。
迷谷说:“姑姑,您还记得您有个儿子吗,要将小殿下接回青丘吗?”
摇摇手。自然记得有个儿子,给他起名叫阿离。但眼下连自己都不大有工夫照顾,更遑论阿离。他在天上会被照顾得很好。
夜华被他爹娘带走后,在桃树下枯坐半月,整日里浑浑噩噩,眼前常出现他幻影。皆是身玄袍,头发柔柔散下来,发尾处拿根帛带绑。或靠在膝头翻书,或坐在对面摆张几作画,水君布雨时,还会将揉在怀中,帮遮雨。枯坐在桃树下这半月,觉得夜华他时时伴着,很满足。
觉得心满意足,折颜、四哥连带迷谷、毕方四个却仿佛并不那心满意足。第十六日夜里,四哥终于忍无可忍将提进狐狸洞,放到水镜跟前照,敛着怒气道:“你看看你都成个什样子,夜华死你就活不下去吗?”
四哥说得不错,觉得是活不下去。可不晓得是不是灰飞烟灭,就定能找到夜华。灰飞烟灭这档事,总觉得大约是什都不剩,概回归尘土。倘若灰飞烟灭,说不定就记不得夜华,那还是不要灰飞烟灭好,如今还能时时看到他在跟前对着笑,这样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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