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盘坐在床榻上,像被什刺中般,本是古水无波双眼,渐渐掀起黑色风浪。
那女子左右端详会儿,“哟”声,欢快道:“你醒啦。”又来摸他头上角,摸会儿,满足道:“认识几条蛇没条长得像你这俊,你真是条不般蛇,头上居然还长角。你这个角摸起来滑溜滑溜,嘿嘿,手感挺好。”
他垂垂眼眸,只静静瞧着她。
纵然他其实是条威风凛凛黑龙,但这女子孤陋寡闻,大约没见过龙,只当他是条长得与众不同小蛇,于是,想将他驯养成条家蛇。家蛇有
西。
这趟酒饮过,七月底。天君令他下界降伏从大荒中长起来头赤炎金猊兽。
话说这金猊兽十年前从南荒迁到东荒中容国,凶猛好斗,肆虐无忌,令中容国十年大旱,千里焦土,举国子民颠沛流离。中容国国君本是个难得好脾气,可第十个年头上,这金猊兽看上国君妻子,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将王后掳回洞中,染指。难得好脾气中容国国君也怒,这怒便抹脖子,缕幽魂飘飘荡荡敛入幽冥司,将这头金猊兽恶行层层告上去。
赤炎金猊兽名气虽比不上饕餮、穷奇等干上古神兽,能耐却丝毫不输于他们。天君单令他个人下界收伏这畜生,也存打磨他这个继承人意思。
他与赤炎金猊兽在中容国国境大战七日,天地失色之际,虽将这凶兽斩于剑下,却也因力竭被逼出原身。他那原身本是威风凛凛条黑龙,他觉得招摇,便缩得只同条小蛇般大小,在旁边俊疾山上找个不大起眼山洞。俊疾山遍山头桃树,正是收桃季节,他在山洞里头冷眼打量番,缓缓,便闭眼睡。
这场觉睡得酣畅淋漓。不晓得睡几日,待他终于睁开眼,却发现现今处地儿,全不是那个湿漉漉山洞,倒像是凡人造间茅棚。这茅棚摇摇欲坠,配上扇更摇摇欲坠小木门,令人情不自禁地觉得,推那木门便能将整间茅棚都放倒。
屋外野风吹过,带起几片树叶子沙沙声,小木门应声而开。先是双鞋,再是身素衣,然后,是张女子脸。
多年修得持重沉稳被狠狠动动,他脑中恍惚下,面前女子窈窕身姿,同不晓得什时候埋在记忆中个模糊背影两相重合,股难言情绪在四肢百骸化开,那滋味像是上辈子丢什东西直没找着,历经千万年过后,终于叫他找着。连宋大约会漫不经心地摇扇子:“这是动情。”佛家大约会念声阿弥陀佛:“这是妄念。”
果必有因。他记不得是,七万年前墨渊以元神祭东皇钟,他被个嘶哑声音唤醒,那声音无尽悲痛:“师父,你醒醒,你醒醒……”遍又遍,在他耳边缭绕不去,纵然唤不是他,他却醒。那声音主人正是他眼前这个女子。
前世幻梦在他投生为天君长孙时他便概不记得,但那于红莲业火中刹那而生劫缘,却深深烙入他来生命格。当初他于红莲业火中醒来,在这世间第眼见到,不是上方天亦不是下方地,而是此时对他盈盈而笑这个女子。这个女子,她那时化个男儿模样,她叫司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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