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河流皆得归海,话起始说得纵极远,到头来总仍然是归到使翠翠红脸那件事情上去。待到翠翠显得不大高兴,神气上露出受点小窘时,这老船夫又才像有点儿吓怕,忙着解释,用闲话来遮掩自己所说到那问题原意。
“翠翠,不是那说,不是那说。爷爷老,糊涂,笑话多咧。”
但有时翠翠却静静把祖父那些笑话糊涂话听下去,直听到后来还抿着嘴儿微笑。
翠翠也会忽然说道:
“爷爷,你真是有点儿糊涂!”
日子平平过个月,切人心上病痛,似乎皆在那份长长白日下医治好。天气特别热,各人皆只忙着流汗,用凉水淘江米酒吃,不用什心事,心事在人生活中,也就留不住。翠翠每天皆到白塔下背太阳面去午睡,高处既极凉快,两山竹篁里叫得使人发松竹雀,与其他鸟类,又如此之多,致使她在睡梦里尽为山鸟歌声所浮着,做梦便常是顶荒唐梦。
这不是人生罪过。诗人们会在件小事上写出整本整部诗,雕刻家在块石头上雕得出骨血如生人像,画家撇儿绿,撇儿红,撇儿灰,画得出幅幅带有魔力彩画,谁不是为惦着个微笑影子,或是个皱眉记号,方弄出那些古怪成绩?翠翠不能用文字,不能用石头,不能用颜色,把那点心头上爱憎移到别件东西上去,却只让她心,在切顶荒唐事情上驰骋。她从这分隐秘里,便常常得到又惊又喜兴奋。点儿不可知未来,摇撼她情感极厉害,她无从完全把那种痴处不让祖父知道。
祖父呢,可以说切都知道。但事实上他又却是个无所知人。他明白翠翠不讨厌那个二老,却不明白那小伙子二老近来怎样。他从船总处与二老处,皆碰过钉子,但他并不灰心。
“要安排得对点,方合道理,切有个命!”他那想着,就更显得好事多磨起来。睁着眼睛时,他做梦比那个外孙女翠翠便更荒唐更寥阔。
18
祖父听过不再作声,他将说“有大堆心事”,但来不及说,恰好就被过渡人喊走。
天气热,过渡人从远处走来,肩上挑是七十斤担子,到溪边,贪凉快不即走路,必蹲在岩石下茶缸边喝凉茶,与同伴交换“吹吹棒”烟管,且面与弄渡船攀谈。许多天上地下子虚乌有话皆从此说出口来,给老船夫听到。过渡人有
他向各个过渡本地人打听二老父子生活,关切他们如同自己家中人样。但也古怪,因此他却怕见到那个船总同二老。见他们他就不知说些什,只是老脾气把两只手搓来搓去,从容处完全失去。二老父子方面皆明白他意思,但那个死去人,却用个凄凉印象,镶嵌到父子心中,两人便对于老船夫意思,俨然全不明白似,同把日子打发下去。
明明白白夜来并不作梦,早晨同翠翠说话时,那作祖父会说:
“翠翠,翠翠,昨晚上做个好不怕人梦!”
翠翠问:“什怕人梦?”
就装作思索梦境似,面细看翠翠小脸长眉毛,面说出他另时张着眼睛所做好梦。不消说,那些梦原来都并不是当真怎样使人吓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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