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会,金俊武用搭在肩膀上毛巾揩揩脸,准备扛着柴草回家,忽然看见正在井子上担水俊文搁下桶担,烟锅挖着烟袋,从土坡小路上向他这里走来。俊文显然是找他来,他就只好等着他哥上来。
金俊文上土台子,在弟弟旁边坐下来,也没说话,把自己烟锅点着,然后把烟布袋给俊武递过来。金俊武在他哥烟布装里挖锅烟,两兄弟就吧、吧地抽起来。过刻,俊文望弟弟眼,嘴张张,想说什,但又没说出来。
俊武看着他哥,等待他开口。
俊文知道弟弟看出他有话要说又没
金俊武在庙坪后山犁完麦地,让其它人吆上牲畜先走。他自己镢把上扛着捆子犁地翻出柴草,个人慢慢下山。
几天来,他心里直象揣着块硬邦邦石头。他在大势压迫之下,只得同意从祖传老家里搬出来。但他对田福堂和孙玉亭怨恨却越积越深。
说实话,他不是惧怕这两个人;而是惧怕落个破坏农业学大寨罪名。不论怎样,在这件事上,田福堂和孙玉亭逞强。他金俊武眼睁睁地让人家腿从自己头上跨过去。他妈,他咽不下去这口气!
他扛着这捆子柴草,在庙坪山梯田小路上边走,边难受而气愤地想着这件事。时令已接近白露,不多日子就要收割秋庄稼;庄稼收割完,他们就要搬家。想到要离开自己从小住大家,金俊武胸腔里就阵绞疼。
现在,他从庙坪山走下来,到哭咽河岸边个土台子上。
隔河就是他家。摆溜九孔接石口窑洞,被两堵墙隔成三个院落。中间三孔窑洞住着他哥俊文家;他和俊斌家分住在两边院落里。俊斌家靠后边不远地方,是金光亮弟兄三家。他家这面不远地方是金家祖坟;然后是学校和紧挨着大片高低错落村舍。
在整个金家湾这边,他们家和金光亮家自成个单元。米镇已故米阴阳当年给金光亮他父亲看宅第,说这地方是双水村风水最好地方,因此老地主独霸这块宝地,不让村里其它人家在这里修建住舍。他父亲当年是前后村庄知名先生,看在这个面子上,光亮他爸才破例让他们在这里修建这院宅子。为修这院落,父亲把祖上和他自己积攒大半辈子银元全部花光……现在,这份饱含着先人血汗老家当,将在他们这不孝之子手上葬送!
也许队里新箍窑洞比这窑洞强,可九孔旧窑洞维系着他们和先人感情;对于后人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生活和生命根之所在。现在,他们深植在这里根将被斩断,而要被移植到新土上。多令人痛苦啊!
壮实庄稼人金俊武两腿发软。他索性把肩头上这捆柴草扔到地下,自己也跟着扑踏坐下来,两只钢铃般大眼睛里充满忧伤。他把忧伤眼睛投照到对面祖坟地上。
第六棵柏树左边第二座坟,就是他父亲长眠地。他父亲下面那座新坟,埋着去年去世俊斌。阴间和阳界样,俊斌旁边给俊文和他留出块地方;死后他弟兄三个还并排住在起。金俊武难受地想:他对不起死去父亲和弟弟……泪水忍不住从这个四十出头,强壮得象头犍牛样庄稼人眼里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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