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要做个安份守己农民,眼下这社会正是创家立业好时候。只要心头攒劲,哪怕纯粹在土地上刨挖,也能过好光景。更何况,象他们家现在还有能力办起个烧砖窑,那前程不用说大有奔头。发家致富,这是所有农民现在生活主题。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有钱花,身体安康,儿女双全,人活世再还要求什呢?
谁让你读那些书,又知道双水村以外还有个大世界……如果你从小就在这个天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你现在就会和众乡亲抱同理想:经过几年辛劳,象大哥样娶个满意媳妇,生个胖儿子,加上你体魄会成为名相当出色庄稼人。
不幸是,你知道太多,思考太多,因此才有这种不能为周围人所理解苦恼……既然周围人不能理解他苦恼,少平也就不会把自己苦恼表现出来。在日常生活中,他尽量要求自己用现实主义态度来对待切。
毫无疑问,对孙少平来说,在学校教书和在山里劳动,这差别还是很大。当老师不必忍受体力劳动熬苦,而且还有时间读书看报……虽说身在双水村,但他精神可以自由地生活在个广大天地里。如今,从早到晚天天得出山,再也没有什消闲时光看任何书报。整天在山里挣命,肉体熬苦使精神时常处于麻痹状态——有时干脆把思维完全“关闭”。晚上回到家里,唯向往就是倒在土炕上睡觉,连胡思乱想功夫都没有。
个有文化有知识而爱思考人,旦失去自己精神生活,那痛苦是无法言语。
在村里和家里生活发生翻天覆地变化时候,孙少平却陷入极大苦恼之中。
三年教师生涯结束,他不得不回家当农民。
他倒不仅仅是为此而苦恼。迄今为止,他还不敢想象改变自己农民身份。当农民就当农民,这没有什可说。无数象他这样青年,不都是用双手劳动来生活吗?他,农民孙玉厚儿子,继承父业也可以说是件十分自然事。但他不能排除自己苦恼。
这些苦恼首先发自个青年自立意识巨大觉醒。
是,他很快就满二十二岁——这个年龄,对于农村青年来说,已经完全可以独当门户。
这些也倒
可是,他现在仍象个不成事孩子样生活在大家人之中。父母亲和大哥是主事人,他只是在他们设计生活框架中干自己份活。作为个已经意识到自己男性尊严人,孙少平在心灵深处感到痛苦。这决不是说他想在家里“掌权”。不,在这大家人中,父亲和大哥当然应该是当家人。说实话,即便是现在让他来主持这个“集体”,他也干不……由此看来,他无法从这个现实中挣脱。
但他确渴望独立地寻找自己生活啊!这并不是说他奢想改变自己地位和处境——不,哪怕比当农民更苦,只要他象个男子汉那样去生活生,他就心满意足。
无论是幸福还是苦难,无论是光荣还是屈辱,让他自己来遭遇和承受吧!
他向往正是这点。
其实,们知道,这种意识在他高中毕业时就产生,只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和生活变迁,他内心这种要求表现得更为强烈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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