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平心里不同意老同学对他
评价。其实，他在灵魂深处并没有低看自己。她显然不
解他这两年变化。他之所以不愿和她再联系。确是因为两个人在生活中处境差异太大。但这并不是说，他认为所走道路就比上大学低贱。是，他是在社会最低层挣扎，为几个钱而受尽折磨；但他已不仅仅将此看作是谋生活命——职业高贵与低贱，不能说明
个人生活价值。恰恰相反，他现在倒很“热爱”自己苦难。通过段血火般洗礼，他相信，自己历尽千辛万苦而酿造出生活之蜜，肯定比轻而易举拿来更有滋味——他自嘲地把自己这种认识叫做“关于苦难学说”……晓霞把他引进地委大门。看门房老头在玻璃后面满脸堆笑向晓霞点点头，他们就径直穿过个大院，又通过道小门，来到个安静小院落。
晓霞对他说：“这是常委院。”她又指指旁边座四层楼，“那是地委家属楼，
们在单元二楼左手……这样吧，咱们不回家，在爸办公室里好拉话。爸昨天去原东县，还没回来……”常委院是排做工精细大石窑洞，三面围墙，有个小门通向家属楼。院子里有几座小花坛，其间花朵大都已凋谢，竟奇迹般留朵红艳艳玫瑰。墙边几棵梧桐树下，积厚厚层黄叶。
晓霞收雨伞，从身上掏出钥匙，打开中间孔窑洞门。她揭起门帘，把少
电影票递到他面前。
“不，你去看吧…………”他脸仍然象火烧般。“已经看过次……不过，如果你愿意话，建议你也别去看，咱们到家里去吧！”晓霞似乎故意表现出种矜持态度，但显然很难掩饰她激动。
少平看见，晓霞已经完全是副大学生派头，个码似乎也比中学高许多。头黑发散乱地披在肩头，上面沾着碎银屑似水珠。合身风雨衣用根带子束着腰，脚上是双棕色旅游鞋。
但是，站在这个人面前，不知为什
，少平并不为自己身破衣服而感到害躁。相反，他觉得穿这身衣服见她正“合适”。
“何去何从？”她笑着把手中票晃晃。
“当然放弃‘复仇’！”少平脸上燥热渐渐消退。
晓霞嘿嘿笑，她很快把那张票向旁边“钓鱼”人处理掉，便引着孙少平向地委走去。
“你为什不给回信？”晓霞边走，边问他。少平无言以对。
他听见“蓬”声，心惊。扭头看，晓霞手中撑开把湖蓝色自动桑她向他挨近些，把雨伞遮在两个人头上。他顿时感到自己沉浸在片迷朦湖蓝色梦幻之中……近两年，他没有见晓霞面，他原来想，年前他没有答理她最后那封信，他们联系也就随之永远地断绝。她将会变成自己记忆里个人，而在现实中他们再不可能见面。是呀，人家是大学生，他是个乡巴佬。相差如同天上人间……可是，现在却猛然和她相遇在这秋雨绵绵黄原街头……“你怎不回答问话呢？”她在雨伞下转过脸，瞅着他。“切都很明白……”他说。
“是因为上大学，你仍然是个农民吧？看来，你还是世俗！”晓霞不客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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