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只叫人恶心黑老碗又递到少平面前。以前每轮过来,他不是装着出去小便,就是起来给炉子加煤,躲避着没有喝。这次看来不行,因为这群醉汉发现少平还没醉,就要强行灌他。少平只好准备喝这酒。但众人还不饶,叫他按“规矩”来。他只好答应唱支酒曲。这曲子是在村里闹秧歌时田五教给他——来人年轻,二来初出门,三来认不得个人,啊噢唉!
好象那孤雁落在凤凰群,展不开翅膀放不开身,叫亲朋你们多担承,担承们年轻人初出门……唱完酒曲后,他在碗边上抿点,算是应酬过去。但他发现塑料桶里还有不少酒,心想轮到半夜,他也非醉不可;于是假装上厕所,从这窑里溜出来。
他没有再回窑里去。
他个人转到街道上,慢慢遛达着消磨时间。刚从暖窑里出来,冷得他直打哆嗦,但头脑倒下子清醒。远处,锣鼓声和嘈杂人声还没有停歇。天特别清亮,星星和月亮在寒冷夜空中闪烁着惨白光芒。
孙少平筒着双手走在清冷街道上,内心突然涌起种火辣辣情绪。他问自己:你难道辈子就这样生活下去吗?你最后归宿在哪里?
,还蛮有嘴才!
老碗现在轮到个边乐和边在裤腰里寻虱子匠人手里。他额头上留着几个火罐拔下黑印,嬉皮笑脸地唱道——人穷衣衫烂,见朋友告苦难,你有铜钱给借上两串,啊噢唉!
有脑畔山,干阳湾,沙笨黄嵩长成椽,割成方子锯成板,走云南,下四川,卖钱再给老哥周还!
这是首地道酒曲,赢得满窑喝采声。
酒碗在众人手里摇摇晃晃地传递着,各种调门嗓音首接首唱着小曲。炉中炭火照出张张醉醺醺面孔。窑里弥漫着旱烟和脚臭味,叫人出气都感到困难。此时,这些漂泊在门外庄稼人,已经忘记劳累和忧愁。酒精在血液中燃烧着,血流在燃烧中沸腾着,有几个过量家伙已经跑到外面呕吐去。
是啊,眼前切都太苦……苦倒不怕,最主要是,什时候才能结束这种
窑门突然打开道缝,从那缝隙中伸进个女孩子脑袋。这是为他们做饭小女孩,大概只有十五六岁,脸色憔悴而腊黄,看叫人不由不得心疼。谁也不知道她是什地方流落到这个城市。
小女孩探进头来,大概是看土豆丝还有没有——实际上早已经被吃光子,连盆底上汤都喝得滴不剩。
有几个醉鬼看见她,便喊:“再炒上盆!”
小女孩显然对这个场面有点恐惧,犹豫着不敢进来拿那个洗脸盆。少平看出她难处,准备把盆子给她送过去。但这时候那个“包头后生”站起来,醉得东倒西歪往门口走,并且伸开双臂,下流地说:“干妹子,让亲你下……”少平忍不住把两只拳头捏起来。在这个醉鬼通过他身边时候,他悄悄伸出条腿,把这家伙绊倒在人堆时,头正好跌进那个洗脸盆中。弄脸肮脏。众人在哄笑声中把他推到旁边,他便象死猪般再也爬不起来。这当口,那个做饭小女孩赶紧调过头跑。
虽然没有菜,看来这塑料桶酒喝不完,今夜就谁也别想安生。酒碗继续往过轮,曲子仍然非唱不行。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