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话已说到这种程度,少安就不准备再在黄原停留。他决定会就坐班车回家去——家里有多少事在等着他做碍…临走前,他硬给少平留下百元钱。他让弟弟给原西城妹妹寄上五十元,让她买身换季夏衣;另外五十元,让少平把他被褥换下。
“定把被褥换!你尽管揽工,可终究是出门人啊!”他嘱咐弟弟说。
少平怀着无限温暖感情,把哥哥给他钱装在贴胸衣袋里。
他直把哥哥送上开往米家镇长途公共汽车。
当汽车走远时候,他眼里忍不住涌上两团热乎乎泪水……孙少平送走哥哥后,怅怅然回到黄原宾馆停车场,骑上田晓霞自行车,去师专——他要把自行车还给晓霞。晓霞碰巧不在宿舍。他要赶回去上工,顾不得再去找她,就把车子安咐给她同宿舍人。
哭。少平慌忙起来给他冲杯茶水,端到他面前,劝慰说:“哥,不要哭。男子汉,哭什哩!咱们家人现在不都好好?”
少安抹去脸上泪水,说:“可就是难过!日子过不下去难过,日子过好还难过!
你想想,为家人操心十几年,现在却把老人和你们撇在边管不上……”“不要这样说!无论是父母,还是和兰香,都会永远感激你!你已经尽到你责任。分家前,在东拉河边,就对你说过这些话。哥,你对们问心无愧。真正有愧是们,现在应该是们为你着想时候。爸爸姐姐也是这个意思。们都希望你能过几天畅快日子!
“至于和兰香,们都大,不应该再连累你。们怎能常让哥哥关照呢?哥,你更不要担心!咱们是根蔓上瓜,尽管各走各路,但心是连在起。不过,还是过去想法,咱们为什定要辈子在个锅里搅稠稀呢?”
“那说来说去,你是不准备回去?”
少平怀着种踏实心情,路步行着从北关回到南关柴油机厂。他准备把挎包送回他住地方,然后就去上工——起码还能赚半天工钱!
当他进自己那个门窗洞开房间后,吃惊地站住。
他看见,麦秸草上铺盖焕然新。块新褥子压在他旧褥子上,上面蒙块淡雅花格子床单;那块原来破被子上摞着床绿底白花新被子……切都象童话般不可思议!
孙少平刹那间便明白
“真不想回去。不想就此罢休……”“唉……”孙少安看来很难再说服孙少平。
兄弟俩于是又沉默起来。
后来,他们只好转话题,开始讨论许多家庭实际问题。
直快到天明时候,两个人情绪才又激昂起来。虽然少安没能说服弟弟回家和他块办砖厂,但他们兄弟俩兴奋地议论这两年家底发生变化,互相还鼓好多劲,这使他十分高兴。通过实际观察,少安感觉弟弟确成大人,看来完全可以独立在外面闯荡——他现在对这点倒可以放心。归根结底,孙少安还不是那种纯粹老农民意识;他多少还有点文化,本质上又不属那种安于现状人,因此他也朦胧地思索,弟弟这种生活态度或许也有他道理?
天大明以后,弟兄俩又到自由市场上人吃四碗荞面合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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