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招待所篆…咱们走吧!”她轻轻对他说。
他点点头,两个人就肩并肩相跟着向半山坡矿招待所走去。少平感到,路上,所有人都对着他笑。怎晓霞也对着他笑?笑什?他都被人笑得走不成路!
到招待所,进晓霞住房子,她第件事就是从洗漱包里拿出面小圆镜,笑着递到他手里。
少平对着镜子照,自己也忍不住笑。他脸在忙乱中根本没洗净,两个眼圈周围全是黑,象熊猫样可笑!
这期间,晓霞已经给他对好半脸盆热水,
现在,晓霞认出他。
她立刻激动地走过来,立在他面前,看来时不知该说什是好。
亲爱人!你不会想到,你此刻看见是这样个孙少平吧?他又脏又黑,象刚从地狱里爬出来鬼魂。
泪水不知什时间悄悄涌出他眼睛,在染满煤尘脸颊上静静流淌。这热河流淌过黑色大地,淌过六月金黄阳光,澎湃激荡地拍打她胸膛,直涌向她心间……她仍然连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前山脉在起伏着。他用黑手抹把脸上泪水,使得那张脸更肮脏不堪。他说:“你先到外面等等,洗个澡就来!”他不能忍受井口那群粗鲁伙伴这样来“观赏”她。
晓霞笑着转身就走。她眼中也有泪花在闪烁。
粗话是这个行道家常便饭。他自己尽管反感,有时嘴里也会不由冒出句来……转眼就到六月。
山野里绿色越来越深。碧蓝天空通常没有丝云彩,人视野可及十分遥远地平线。地面上,人们已经身着很单薄衣衫。
不过,井下年四季都是潮湿阴冷。即是二伏天,不干活还得披上棉袄。
这天因为发生冒顶,少平他们直至上午十点钟才把活干完。尽管大家累得半死不活,好在还没造成什伤亡。
他们几十个人,象苦役犯般拖着疲惫不堪身子,来到井口下面,等待上罐。所有人脸上看不见丝笑影,也不说任何话。身上都象墨汁泼过,只有从眼白辨认出这是群活物。
孙少平匆匆忙忙而又糊里糊涂穿过暗道,把灯盒子“啪”地扔进矿灯房,就冲上三楼浴池。
他十分钟就洗完澡,把干净衣服换,急速地跑出大楼。
她正在门口等他。
相视笑。
无言中表达双方万千心绪。
少平最后罐上井。
当罐笼在井口停下以后,他下子惊呆。
他看见:晓霞正微笑着立在井口!
少平以为是强烈阳光刺花眼,使他产生幻觉。他赶忙眨巴几下眼睛,却再次看清这确是晓霞啊!她正脑袋转来转去,显然是在寻找他——在这群黑人中找个熟人是不太容易。
他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大家拥挤出罐笼。他这时才发现,连同先前上井工人,大家都没有离开井口周围,呆立在旁边有点震惊而诧异地观看晓霞。是呀,谁也反应不过来,在这个女人从不涉足地方,怎突然会降落这个仙女呢?晓霞是太引人注目,尤其是这样个特殊环境里。她已经穿起裙子,两条赤裸而修长腿从天蓝色裙摆中伸出,象刚出水藕。根细细黑色皮带将雪白衬衫束在裙中。脸庞在六月阳光下象鲜花般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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