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床上,凄苦地搂着可怜儿子,不管白天还是晚上,眼前尽是片黑暗。梦境中,她感觉她还躺在他结实怀抱里。醒着时,耳朵在固执地谛听着外面院子动静,企盼某种奇迹出现。
这天,她真听见院子里传来阵脚步声!
她破门而出。
走进这小院是孙少平。
几天来,孙少平和这不幸母子俩同样悲伤。晓霞来信和师傅去世,使他精神上打起双重十字架。他先顾不得再为自己感情而痛苦,却被师傅死压得喘不过气来。眼前这个家庭全部灾难,也就是他自己灾难。没有任何考虑他就自动地、自然地对这不幸家庭负起份责任。
对于煤矿来说,死人是常有事。这不会引起过份震动,更不会使生产和生活节奏有半点停顿。
当医院后边山坡上又堆起座新坟时候,大牙湾切依然在轰隆隆地进行。煤溜子滚滚不息地转动,运煤车喧吼着驶向远方;夜晚,片片灯火照样灿若星海……王世才却和这个世界永别。不久,青草就会埋住他坟头,这个普通人名字也会在人们记忆中消失。
只是他近二十年间劳动所创造财富。依然会在这个世界上无形地存在;他挖出煤所变成力量永远不会在活人生活里消失。
们承认伟人在历史过程中贡献。可人类生活大厦从本质上说,是由无数普通人血汗乃至生命所建造。伟人们常常企图用纪念碑或纪念堂来使自己永世流芳。真正万古长青却是普通人无人纪念碑——生生不息人类生活自身。是,生活之树常青。
这就是们对个平凡世界死者所能做祭文。
少平知道,惠英嫂和明明眼下多需要人来安慰。师傅死得太突然,他们很难在这个打击中恢复过来。如果是在疾病中慢慢被折磨而死,亲属也许不至于长时间陷入痛苦。而在毫无精神准备情况下,突然失去最亲近人,那痛苦就格外深重。
他无法用言语来安慰嫂子和明明。言语起不什作用。
他来到这个愁云笼罩家庭,只能干些具体活。
他干活,并且尽量弄出声响,使这死气沉沉院落有点活人气息;使这痛苦不堪孤儿寡母重新唤起生活愿望。他干活,也使他自
个普通人消失对世界来说,确象什事也没有发生。
可是,对大牙湾煤矿黑户区这个小院落来说,这似乎就是世界末日。们知道,这里曾有过个多温暖而幸福家。现在,妻子失去丈夫,儿子没有父亲。他们太阳永远殒落……几天来,不幸惠英直在床上躺着。
直到现在,她还不相信丈夫已经死。她披头散发,两只眼睛象蜂蛰那般红肿。即是风摇动下门环,她也要疯狂地跳下床,看是不是丈夫回来?面对空荡荡院落,她只能伏在门框上大哭常可怜明明抱着她腿,跟她起啼哭。
她自己水米难咽,但总得要给孩子吃饭。
饭桌上,她象往日样把丈夫筷子和酒杯给他摆好。这是种无望期待。但她又相信,丈夫定会象过去那样罗着腰从门里走进来,坐在这张饭桌前,抚摸着明明头,笑眯眯地端起酒杯饮而经…但是,他永远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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