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储力争道:“不不,你看这篇——他这句发凡是以‘何也’开头,不正是崔和衷手笔?这句‘其为不善无不至也,特未见君子耳!’真是讽论有力,和他答题风格致!”
张璞当即反对:“岂能只看发凡,制艺文精粹在比偶句,你看这两比:‘夫叹阴为乎恶者,小人之故态;阳拊乎善者,小人之变态’,对得多工整,论得多痛快!”
两人争着争着,已经忘争是哪篇更好还是哪篇是崔燮作。二人论得各有各道理,文章高下也只在伯仲之间,点评之辞更是新逸纷出,那六位同考官看他们争执看得颇有兴味,只差没掏出银子押注。
两位读卷官还站在廊下,等着副总裁叫他们读卷子好填草榜,这里两位同考官倒争执起来,听得他们连连呵欠,互递眼神,都怨同考官不知道体贴人。
考官们是坐着进卷子,他们可是要站到填完草榜!
将他卷放在将要填入五经魁那摞上,又看向诗房两位同考:“二位同考官既争不出上下,还是叫主考西涯公评断吧。”
两篇文字各有优长,两位考官要辨还不光是哪篇更好,还得猜哪篇是崔燮写——李东阳作老师要避嫌,不能把自家学生文章列到前头,反而要抑他抑,打落到五魁之外。
反正乡试不似会试,还要分作三甲,只要名标在桂榜上,哪怕是第百三十五名,也是和第六名样值钱举人老爷。
梁储自信地说:“和衷必在手中,看他这篇破题便破得与众不同。”
他也和杨杰样,曼声吟道:“状为不善之小人,揜著之计巧矣。”又点评道:“这句便有可圈可点之处,原题‘小人闲居为不善’句便如描画眉眼,细细分明地刻画出小人掩恶著善之状,用这个‘状’字以喻原题描画之笔,岂不精到?”
两位正副主考也嫌他们吵得慌——特别是李主考,他们争卷子里还很可能有哪份是他学生写,叫他们俩这死命夸着,李东阳脸都有些发烧。
他索性取两位卷子,左右各摆份,对照着细看。
梁储那篇卷后用蓝笔批着“曲折赴题、精深遒逸”;张璞那篇批着“清空气、独往独来”,都是他自己给弟子写批语时不会用溢美之辞。
旁几位同考官点头附和道:“他是会画画人,理宜作此语。”
张璞道:“也看过崔和衷卷子,他做题向走古朴简洁,理过于辞路子,不定就要在破题上出新。看这篇‘以自欺者欺君子,小人之意伪矣’点题分明,下引承题‘夫小人,非昧乎善不善也’,语点破小人知善故为恶本质,岂不也是擅点睛者手笔?”
礼房位同考官王珦道:“不然,这破题有些俗气。礼房便有篇文章是这破,只与他这破题差三个字,是‘小人之揜著工矣’。不过以‘意’之伪代‘掩著’之工巧,是比他文字精炼。”
不过这篇没有点出小人并非不知善不善,只是平平重写原题,不及那篇精彩。
张璞道:“破题略平,承题却针见血。梁兄那卷承题也只写小人不见君子时便放纵他本性为不善,见君子才知掩著;何如这篇先点明他非不知善恶,只是用此自欺呢?从这句承题,文章便见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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