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出门时天色犹暗,黄土高原上风沙纵横,哪怕是正夏秋交际日子也带着分阴沉沉寒气。崔榷连日晚直早睡,今日起得太早,倒有些困倦得支不住,裹紧长衫在车里假昧。
在这车里也睡不实。
闷雷似马蹄与车轮声在耳边轰鸣,带起连片腥味土沫被风吹进车里。细纱车帘早在路上颠簸得脏旧不堪,风拍,积在帘子上土就吹进车厢,腥湿土气中带着股边城特有锈味。
这味道他已闻许多天,却还是不习惯,屁股下面颠得像打板子似车厢也叫人呆得不舒服。他忍不住敲敲车板,叫车夫先停下来喝口水、歇歇——反正没那两个监押锦衣卫盯着他们何时走何时停,路上都由他崔老爷做主。
车子立刻停下,停得太猛,险些把他甩到厢壁上,满窗灰尘也涌进车厢里,呛得他重重咳阵。车里服侍家人也撞下,朝车外叫道:“怎停得这般急,颠到咱们老爷哩!”
榆林卫是在成化年间才设立,据于扼守河套咽喉要地,策应山西、宁夏二军,以拱卫关中。这是鞑靼从河套入侵必争之地,每年战事不断,卫所附近多险山峻岭,黄土风沙遍地,又常有流窜马贼、蒙人作乱,路途艰辛无比。
快接近延安府带,因边镇不太平,他们又是运军粮来,不可延误,那两位锦衣卫也改在关内时时催促风格,叫他们晚起早歇,夜间只在城中落脚。关内千多里路他们才走近个月,进陕西都司后,短短三百余里路程竟拖二十天。
眼看着纳米限期将到,逾期要受笞杖刑罚高高悬在头上,崔榷急得口角冒火,恨不能连夜星驰到榆林卫。可到绥德州境内,监刑孙、程二力士硬叫他们停下来,在州衙后街客栈里等着,自己取崔燮书信往榆林县,去寻崔家至亲刘老镇抚。
这去便是两天未归。
崔榷开始还能忍,等到第三天下午,看看天色将黑,那两名锦衣卫还没回来,他便有些等不住。
车夫声音颤微微传进车厢,喊像是“老爷饶命”。崔老爷不耐烦地朝窗外喊:“谁要你性命,老夫只叫你停车稳当些,别这颠簸!”
说着说着,他忽然觉着不对劲——不只他车夫在喊老爷饶命,好像是有
榆林距绥德只有二百余里,那两名锦衣卫乘是军马,没有他们这粮车拖累,哪怕他们在那边住宿,白天再赶回来,也是轻轻松松。他们到这时候还没归来,想必是叫刘家人拖住,故意拖着他们纳粮日子,好叫他失期受罚!
崔老爷从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刘家,便不能再等,吩咐家人、车夫:“那两名锦衣卫力士不会回来,咱们自己往榆林去,明日五更起身,便去榆林!”
刘姓家人劝道:“老爷再等等罢。边关这阵子也不太平,去年还有鞑靼侵犯九边,咱们家过年给刘家节礼都是在延安府就停下来,等刘家舅爷带人来接呢。”
崔榷正听不得这个“刘”字,见下人都敢拿刘家压他,越发,bao躁,挥袖道:“你这是要替刘家做崔某人主!老夫这是依朝廷法度而行,用不着他们刘家指指点点,叫人在面前耀武扬威!”
他叫人把刘管事拖下去,不再等锦衣卫,亲自盯着车队上路。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