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部长发调令,商细蕊也无话可说,转身对台下略欠腰,坐下来将白手绢叠两叠搁在腿上,真准备拉琴。戏提调在旁,心里正是悔恨不及,早知道拉琴是个轻狂人,年下难免要吃酒,怎还糊涂得请他来
商细蕊演诸葛亮上得场来,程凤台竟没有认出是他,看好多会儿才醒过神。虽然听不懂唱功如何,但是程凤台可算明白商细蕊过人之处在哪里。商细蕊就像个等电影明星,别人做戏,顶多演什像什,他竟演什是什。换装扮上得台来,走步,摇扇,真个儿是孔明还魂,三尺戏台锁住卧龙。
台上卧龙可要命,那位大爷胡琴还是不随嗓子,信马由缰自由自在,忽而扶摇直上九万里,忽而飞流直下三千尺,把商细蕊火气都唱出来。金部长以及几位懂戏客人纷纷皱眉。这要是在给曹司令唱堂会,那拉琴早就拖出去枪毙。凑凑合合把前面遮过去,到段最著名慢板,“本是卧龙岗散淡人”,拉琴更要显显本领,拉得激越无比,尽是婉转花腔,让商细蕊没有插嘴余地。不过凭良心说,何少卿大弟子,弦上功夫到底是拔尖,段自由发挥拉下来,下面就有识货人给他叫好。琴师出够风头,回归本调,开始拉那段慢板,可是商细蕊却不唱。
商细蕊转身走向那琴师,摘下髯口,语重心长道:“人,是不可以这样。”
琴师呆。金部长他们别有番兴致地看着台上,程凤台更是比看戏来劲。琴师是有逾越之过,可商细蕊现在唱又是哪出呢?
商细蕊教导说:“何大叔在世时,常说弦要跟着嗓子走,不能把角儿嗓子晾着,得托着腔。兄长心要显你胡琴,喧宾夺主,先声夺人,先落好去,可让台上人怎唱呢?若不各尽其职,各守本分,这戏是断不能演。”
商细蕊这番道理说极是,可是当着这许多人面如此讲来,也忒不给琴师脸面。那琴师本就是个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这便不买账,缓缓站起来,把垫胡琴白手绢搭在肩膀上,醉眼道:“当哪个嘴毛没长齐小子在那卖大辈儿浑吣,原来是商大老板。您别说,商老板虽不识几个字,这话倒是有文采。”
程凤台也觉得商细蕊很会用成语,居然在下面点头表示赞同。
“鄙人不才,跟着先师学十二年琴,竟不知道什叫随嗓子,什叫托腔。”琴师歪着脑袋,不安好心道:“听商老板方才口声,与先师极有渊源,又是咱北平城出名‘文武昆乱不当,六场通透’。您既会说,不如今天趁着各位官爷便宜,您给来段儿,让也见识见识。”说着把白手绢扯下来,不由分说往商细蕊肩上甩。
商细蕊没想到他会这样,有些懊悔刚才把话说犀利,招惹醉汉,现在骑虎难下。他在台上唱戏,纵有十万个人盯着他瞧,他也能唱做自如。可是旦离戏,他被人多看两眼就要不自在,像现在就手足无措地僵站在台上,脸颊微微发烫。倒也不是拉不得,可是这样来,或者还要得罪金部长,要让这次堂会不欢而散。
金部长却朗声笑道:“既这样,商老板就来段儿吧,就当额外赏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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