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来很清楚他心思,商细蕊想起来就要放遍侯玉魁唱片,奉若佛音,只差给他老人家安个长生牌位供起来。侯玉魁这样羞辱商细蕊,别人看着是气愤,小来看着是心疼。特别是商细蕊含辱忍屈,那老实那乖,真是可怜死个人。
小来贴身站在商细蕊身边,期望这样能给他些勇气和支撑。侯玉魁睁眼扫过商细蕊,心想说不让你啃指甲,你怎又啃上?不满地拉长声音恩声,商细蕊忙把手缩回去。钮白文低头闷笑,侯玉魁瞥眼他,戴上髯口准备登台。他自己没发觉,因为商细蕊老实和乖,他态度已然不知不觉软化些。
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盼来夫君薛平贵。夫妻阔别重逢第场戏,薛平贵装作登徒子调戏妻子,试探她是不是真烈女。
商细蕊上台之前闭闭眼,再睁开,他可就不是那个老实而乖小戏子。王宝钏铮铮傲骨和刚烈性情都从他眼神里透露出来,行止间有那股端庄。侯玉魁足足震,觉得对面站真是位贞烈淑女,连带自己也真成薛平贵。这段词对气息和口齿要求很高,不留神就吃字儿。商细蕊真是好,每个字眼都是饱满洪亮,轻轻巧巧地从嘴里吐出来,气定神闲。他是真名副其实,唱演俱臻。就连侯玉魁也完全挑不出不足之处。侯玉魁都有点儿迷。
程凤台看惯商细蕊扮个角色就换跟换个人似,会儿贞烈不移,会儿风骚入骨,喝着茶望着台上微笑。他完全不懂戏,范涟是懂。范涟啧啧称道:“今晚商老板真不样。”
暗,灯光盏盏照在戏台上,特别有种繁华和隆重感觉。客人们兴致已浓,谈笑熙攘,这里像座小小戏园子。
侯玉魁化好妆以后,倒是很好相貌,面容也丰满些,浓眉大眼,是有那点薛平贵英武。商细蕊盯着侯玉魁鞋子,手抓着自己片衣角,然后又不自觉地咬起手指甲,在椅子上坐得好好,忽地站起来,跺两跺脚再坐下去。钮白文和安贝勒都觉得他是在紧张,要不然就是尿急。应该是尿急而不是紧张。他是什人,商细蕊啊!什场面没见过!要说看客身份贵重,他在天津给皇帝唱过戏;要说怯场,在上海走穴时候,天蟾剧院三千座儿满。多大阵仗都闯过来,今天才算个屁,他有什可紧张,定是尿急!
钮白文悄悄说:“商老板,要不要先去方便方便?台上时候可长。”
商细蕊摇摇头,心意地啃指甲。
前面《八仙过海》就快要演完。侯玉魁闭目养神,合着眼道:“别啃,都秃。”
程凤台道:“哪里不样?”
“很在状态
商细蕊红红脸,放下手。
侯玉魁睁开条眼缝看他:“怕?”
商细蕊怯怯地轻声说:“还没同您对戏呢。”
侯玉魁冷笑:“用不着!《武家坡》是多少年老戏。压着板子规矩唱,少整那些花招子,就没人泼你开水。”
商细蕊被他讽刺,心里更紧张,又开始啃指甲。他当然不是紧张老福晋堂会,他是紧张侯玉魁。侯玉魁无疑是他心目中神,能够与之同台搭戏,是梦里才有事情。今天千年难得机会,要是差错点,他要懊悔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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