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小孩儿这把嗓子,商细蕊眼神迅速黯淡下来,支着桌沿又愣愣地发起呆。碗里补品冷,外面戏也快冷。墙上挂着侯玉魁用过佩剑,髯口。侯玉魁死,他大徒弟差着他招嗓子,他小孙儿也不是唱戏料——侯玉魁孙儿竟然不得祖师爷口饭吃!商细蕊这时候深深地为侯玉魁之死觉着欲哭无泪悲凉。再想到黎伯,这份剜却心头肉痛楚,简直无法排解。
程凤台阵风似从外面进来,半跪在商细蕊面前,手抚着他后脑勺,忧虑地仰望着他:“听说商老板咳血?怎还敢唱戏呢?”
商细蕊头撞在他怀里就哭。
直起腰来,想要和他们解释鼻血回流原理。在侯家大姑奶奶眼里看来,这个虚弱倔强情深意重小男孩儿简直太招人心疼,把手里沾泪帕子捂住他嘴,抽噎道:“商老板,什都别说,们侯家念着你情。”
钮白文也紧锁眉头,痛惜道:“商老板,您快歇着去吧!可别再让们梨园行再折个!”不等商细蕊说话,招呼来水云楼里两个小戏子:“还不快把你们班主搀轿子里去!”
于是商细蕊回程心安理得地坐在轿子里打瞌睡。午后唱大戏,侯家怎也不敢劳动商细蕊,商细蕊又心安理得地坐在大姑奶奶身边看几出好戏,吃许多点心。钮白文忙进忙出,商细蕊瞅个空当把薅住他:“钮爷,想同侯玉魁大徒弟唱出《武家坡》。”
这是当年在安王府,他和侯玉魁搭第场戏。
钮白文不禁动容道:“您要觉得身子骨还成,唱折也不是不可以。只折啊!”
侯玉魁大徒弟扮上戏,和侯玉魁有三分像。商细蕊王宝钏款款上台,和侯大徒弟对个眼,个心想这就是师父赞不绝口人;个心想这就是老侯入室嫡传。两人不同心思,样伤情,都有点泪意上涌。铮铮唱下折戏,商细蕊回到厢房里妆也不卸,戏也不看,坐在桌边发呆。
侯家大孙子端着只碗跑进来,把碗搁在他面前:“商老板,大姑说您戏真好,您辛苦,让您吃这个补补身子。”
小孩儿看他没反应,嘿嘿冲他笑笑,转身就要走。商细蕊猛地把拉住他,把他拖到面前浑身上下捏遍,捏得小孩儿左躲右闪,吱哇乱叫。
商细蕊紧着眉毛,捧住小孩儿脸:“来,你给叫两声听听。”
小孩儿被他眼里某种癫狂热切和执着东西吓坏,拍开商细蕊胳膊,边往外跑,边惊恐大喊:“妈!妈!这儿个有神经病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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