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瑛再次看到盛清让已经是下午五点。
她直起身抬头看他,摸出颗糖,声不吭剥开糖纸递过去:“盛先生,你现在血糖应该很低。”
盛清让伸手接过糖果,快速地转过身说:“天黑前还有个地方要去,走吧。”
于是宗瑛又跟他下楼,等来出租车,前往下个地点。
那地方不在公共租界,而在“小东京”——日本侨民聚集地。路上可以看到穿和服日本女人,提着行李带着孩子,似乎也准备撤离上海。
司机带着他们绕大圈,中午时分终于到四川路33号,大楼第六层,即迁移委员会临时办公处。
两人才走到五楼,就能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杂沓忙碌。
宗瑛停住脚步:“如果不便出现,那下楼去等,正好饿,想去吃点东西。”
盛清让没有阻止她,只叮嘱她“不要走太远”,就先上楼。
宗瑛果真下楼去,沿着四川路往北走,好不容易找到个还开着食品店,进去买些饼干糖果,站在玻璃门里面拆开饼干袋吃半,口干舌燥。
迫不及待窜入他鼻腔。
宗瑛察觉到他过来,迅速掐灭烟头,舌尖下意识地舔下干燥唇,尝到丝烟熏火燎甘甜味道。
“走吗?”她问。
“走吧。”盛清让看她将熄灭烟握进手心里,欲言又止,最终只低头往外走。
姚叔给他们开门,两人重新坐进汽车,这时候车内多股被烈日蒸过味道,温度也升上去。
汽车终于在座民宅前停下来,是个两层小楼,表面透着欠打理意思。
只有个上年纪佣人出来开门,看到盛清让,他说:“先生回来啦。”
盛清让问:“徐叔,行李收拾吗?”
被称作徐叔佣人无奈摇摇头:“老爷不肯走啊。”
说话间,三个人都进屋。客厅朝南张烟床,个套着长袍男人躺在上面抽大烟,窗户紧紧闭着,室内味道十分难闻。
走出门,外面太阳更毒,不知哪里来嗡嗡声响,让人误以为是耳鸣。
她折回33号,在楼下等会,见盛清让还不下来,就干脆往上走。
到六楼,每间办公室门都敞开,走廊里来来去去人,审核人员手里翻着大沓资料,会计手下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有人端着水杯低头看文件,快步迎面走来时差点撞到宗瑛。好在她避得快,但水还是因惯性从杯子里漾出来些,落在地板上,湿片。那人潦草道声抱歉,头都没有抬,转个身直接进屋子里去。
这种紧迫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忙得忘,只有宗瑛像个局外人,悄无声息坐在走廊尽头长椅里,吃颗又颗糖。
司机问:“先生还要去哪里?”盛清让说:“四川路33号。”
他讲完就阖上眼,宗瑛并不知他是要去迁委会复命,可她句话也不问,只安静坐着看向外面。车子前行,街景便路后退,萧条归萧条,但好歹风平浪静。
到苏州河时,车子被迫停下来,司机扭过头讲:“先生,过不去。”
盛清让睁开眼,宗瑛也探头去看,狭窄桥面上堆满亟待运输机器设备,桥对岸则挤满从苏州河北边来工人和难民,几乎水泄不通。
除绕路,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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