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钥匙搁在玄关柜上,抬头看到日历薄,又叹口气道:“都中秋,按说今天要开学,大概也开不成。回来路上遇到中学同学,讲复旦、大同今天也没能开学,好像说是要联合迁校……哎,什都往内地迁,内地应该不会打起来吧?”
她说着转身看向宗瑛,宗瑛却未给她回应,她便又自安慰式地说:“应该只是暂缓之计,早晚都要迁回来,宗小姐你讲是不是?”
宗瑛不置可否,犹豫片刻最后只问:“这场战争可能不会太早结束,清蕙,你现在有离开上海打算吗?”
清蕙沉默,显然不愿作答,她人生从小就被安排得妥妥当当,现在独自收养两个孩子已经是不得叛离路线,离开上海?那好像是比逃难更可怕更陌生事情。
宗瑛说完,就避开他视线去浴室洗澡。
刚才她并没有完全睡着,意识半昧半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但她还是放任自己靠过去——种深受潜意识力量驱使、离奇自放任。
从七月遇见到现在,短短时间并不足以彻底解个人。
但意外是,虽然聚少离多,却总有被打动瞬间——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这实在谈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七十几年前上海,灾难还在继续。
厅电视音量不高不低,字正腔圆男声不急不忙地读新闻,宗瑛呼吸也逐渐慢下来。
盛清让抬头看输液架上透明袋,药液安安静静流入她静脉,而她背挨沙发正坐着,风平浪静脸上写满疲倦。
有那瞬间,他突然想轻揽她头,借出肩膀给她枕。
意识到自己忽然萌生念头,盛清让连忙揉揉睛明穴醒神,但才揉不到十秒,他右肩就倏地沉——宗瑛头挨着他,紧闭着眼声不吭,像是睡着。
她头顶发丝柔软,隐约有洗发水气味,衣服上则是消毒水味道。
闸北轰炸与战斗更为激烈,作物成熟季节,大片田地却因战火无法顺利收割,可以预见是粮食供应危机,居住在这区域内民众,生活将更加艰难。
三天之后,9月19日,是1937年中秋节。
这天,清蕙大早就出去买米,空手去空手归,齐整短发竟然有些许凌乱,话语里难免有抱怨:“米上来就全被抢空,根本抢不过,还有人揪头发,太过分。”见宗瑛正在给阿九做检查,又定定神问:“阿九怎样?”
宗瑛拿掉听诊器,说:“逐步好转,比较稳定。”
清蕙陡松口气,讲:“家里还有半袋面粉,省着点吃还能撑阵子。”
盛清让颗心骤然紧绷,但很快放松下来,他垂眸看过去,她细密睫毛纹丝不动地耷着,鼻翼几不可察地轻轻翕动,唇仍是抿得很紧。
他心中油然生出种踏实与慰藉,甚至贪心地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些。
然而输液袋里药液终究会淌尽,电视里新闻也在同时刻走到尾声——得喊醒她。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宗瑛却突然自己坐正,哗啦撕掉手背胶布,拿过酒精棉球压紧,干脆利落地拔针。
她处理掉垃圾扭头,对上盛清让目光,秒尴尬,秒粉饰,最后若无其事地说:“不早,洗漱完就睡,阿九状况需要随时盯着,你明早走之前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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