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人样跟昌东打招呼,笑得热情,眼角河川纹里简直能游鱼:“你好你好,幸会幸会。”
昌东还没来得及搭话,灰八已经绕过他。
有意思,是冲着叶流西去。
昌东跟过去,听到灰八直道歉:“真不好意思,不知道是西姐,走眼,该打该打。”
边说,边真往自己脸上不轻不重打两下。
她揿下车窗,抓住车内防滚杆借力,腰身软滑,蛇样从窗口探出大半个身子,稳稳坐到窗沿,手扶车顶架,身子微微斜后倚,半长头发被风吹得遮迷眼。
灯光都打住她,半幅天地迷离,身妖气。
那人猝不及防,抬头看她。
叶流西伸手把乱发拂开,问:“怎说啊,这到底是谈拢,还是没谈拢啊?”
那人打量她回,忽然转身,拔腿就往陆风车跑。
这里说“两瓶水”,不是真要水,黑话,意思是捞点好处。搁别处,会说“要两斤肉算”,但在罗布泊,水最金贵,拿“要两瓶水”来指代,也算地域特色。
那人掏出打火机,给昌东点烟,点上又接过来,衔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问他:“车上有酒吗?”
“有几罐黄啤。”
“看看。”
那人拔腿就往车边走。
拦路车里,领头是辆陆风X9,后座男人正对着小圆镜子拿牙签剔牙,听到声音,眼皮抬,说:“呦,懂行啊。”
他顺手从边上摸过打火机,扔给要下车人:“过去看看,要讲点礼貌啊。”
——
昌东目测和对方车距,走到半处停下。
过会,对面晃晃悠悠来个人,黑痩,脸上都是褶,看起来像个工地务工,斜背着柄土枪,到跟前,斜他眼,问:“干什来啊?”
叶流西还坐在车窗沿上,眉头皱起:“们见过?”
“没有,这不就认识吗。西姐是赶路吗?
昌东眼见他扒着车窗口通比划,又接过本册子,刷刷翻页。
再然后,那个管事人就下来。
——
那人四十来岁,个子不高,脑袋滚圆,眼睛狭长,挺个大啤酒肚,像个长歪弥勒。
自介绍叫灰八,边上人叫他八爷。
叶流西半缩在车座上,看昌东跟对方聊上,又看到点烟小火苗在风里抖,觉得挺有劲——有人能险里过道,有人却被扒得内裤都不剩,打交道确是门学问。
不过好像也不是很乐观,那人怎过来呢?
肥唐也慌:“西……西姐,这什意思啊?东哥把们卖?”
时刻想卖人人,总时刻担心被人卖。
叶流西也搞不懂,不过“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道理她还是懂,再说,不论输赢,风度很重要,总不能人到跟前,她还缩在车座里犯怂吧?
这人脖子上挂个对讲机,上头亮绿点,开着,对答应该是让真正管事人听。
昌东抽根烟过去。
“收尸,都不容易,能不能松松袋子敞个口,做事,也不耽误您发财?”
有些人在罗布泊遇难失踪,家属很执着,会雇专门人进来找,俗称“收尸”,确实不容易,来死者为大,二来这样车没油水,不是特别穷凶极恶,都会放码。
过会,对讲机里有人发话:“给火吧,要两瓶水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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