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昌东说这事,其实不是想听到附和,而是想听到他否认,条理清晰地指出她想错,江斩就是敌人,从头至尾都是敌人。
昌东说下去:“但是流西,首先,这件事已经发生,哪怕将来真相大白,你痛不欲生,这件事也已经发生。”
叶流西点头。
“其次,不知道这说,能不能让你心里好受点——拼尽全力爬过去抱住他
叶流西说:“他死时候,跟前秒判若两人,在想,他是不是死时候想起什,他之前那恨,想杀,是不是也被人蒙蔽。”
“昌东,很多时候,身体记忆比脑子记忆顽固。就好像不记得为什,但手可以流畅地在眼角画出蝎子——不明白为什要哭,但当时,确实是流泪……”
叶流西有点恍惚。
印象中,逢场作戏除外,她好像从来没哭过,如果江斩对她不重要,她应该不会哭吧?
但如果他对她重要,她这算是……亲手杀他吗?
昌东:“……这大家都是指谁?”
叶流西说:“主要……指。”
还没说完就埋下脸笑,昌东伸手摸她头顶,慢慢又蹭磨到她脸,掌心宽厚温热,带点点粗,叶流西拿脸贴住,眼眶慢慢泛红,动也不想动。
昌东说:“你心情不好。”
叶流西没看他,目光落在脸侧床单布上,那布纹理粗,但雪白,不知道洗过多少次,有点起毛。
老艺术家不给人民添麻烦风范。
今次终于不样,昌东正偏头看她。
叶流西吁口气,靠着门边看着他:人长眼睛真好,眼睛睁,整张脸都有活气。
昌东说:“你站那干嘛?还要去请吗?”
叶流西笑,撩开帘子,瘸拐地进来,昌东看着她在床边坐下:“你这人这不讲究,上门探病,都没给拎两斤苹果。”
她对自己那半空白,尚无任何恢复迹象记忆,忽然生出畏惧之心来。
昌东说:“你是怕杀错至交,将来追悔莫及吧?”
叶流西没说话。
昌东沉默很久,才说:“是有这种可能。”
叶流西心头沉。
她说:“你这都知道?”
昌东嗯声:“你不高兴时候,身体周围气压都不太样,稍微靠近点就感觉到……不准备跟说说吗?呼吸是有点困难,但脑子不困难。”
他说话是有点接不上气,叶流西抬起头,帮他把被子卷开些,省得压在胸口沉得慌:“这两天,老是想起江斩死时候……”
她五十把当时情况给他说,包括江斩奇怪眼神,那句没说完“你要小心”,还有他没入池中刹那,她不知不觉流出眼泪。
昌东静静听她说完:“然后呢,你怀疑是什?”
叶流西抓起拐杖,在地上顿顿:“给你两拐要不要?”
昌东说:“你是不是嫌被打得少?”
叶流西想笑,又有点心疼,两臂交叠着趴伏到床边,昌东拿手拂开她头发,眉心拧,说句:“留疤?”
是留,江斩那记铁尺,从她耳边掠到下颌,划得有点深,大夫说,就算用最好疤痕药,也没法恢复到从前。
也没什好遮掩,叶流西侧脸,好让他看得清楚:“觉得也没什,大家都说,这疤还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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