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约是菩提寺最后块净土。思及此,玄明法师冲两人略点头,随即毅然决然走出去,“众弟子听令,随本座即刻前往上京敲登闻鼓,以求圣裁。”
“弟子得令!”菩提寺三百僧人齐齐响应,声势震天。
不过片
在徒儿凭空消失之后,玄明终于被巨大悲痛击倒,围绕法坛踉跄而行,老泪纵横。有姝经由掌心输入他瞳孔内精神力还未散去,故而现在菩提寺,已是另番模样。
他用木然表情朝台阶下看去,四周站满人,莫不是上京最为显赫贵族,或高高在上,或雍容尔雅,或矜持稳重。他们穿着最光鲜靓丽衣物,戴着最精致昂贵饰品,看上去那般道貌岸然。
玄明虽然心怀宽广,乐善好义,却也并不是那等不谙世事,只知苦修愚人。他体会过世态炎凉,自然也明白人心险恶。从前他总以拯救世人为己任,无论好人坏人,只要陷于危难,都乐意伸出援手,盖因他相信人性本善,亦相信犯过错人总有迷途知返天。
然而现在他,对曾经自己所抱持理念却产生深刻地怀疑。只见台下众人,除年幼孩童,几乎每个身后都依附着只冤魂。他们面目狰狞,神情怨毒,或吱吱格格磨着牙齿,或叽叽咕咕连连冷笑,或伸出利爪挖脑掏心。然而他们仇人均出身不凡,祥云绕顶,仅凭那点微薄怨气,根本奈何不对方。在长久等待中,他们结局往往只有个,那就是魂飞魄散,永不轮回。
众多冤魂汇聚在起,形成团又团浓重黑雾,远远看去,曾经佛光普照、幽静圣洁菩提寺,竟变成鬼气森森修罗场。尤其是那王象乾,背后竟依附着只两丈高千面鬼,每张面孔都扭曲着,咆哮着,嘶吼着,声又声“还命来”回荡在法坛上空,似地狱重现。
玄明不难想象,这些人,必然为王象乾所杀,他造孽,足已令他下十八层地狱。有这样父亲,王天佑又岂是善茬?
玄明回过头,看向莲台上罪魁祸首,毫不意外,对方身边也出现两只小鬼,其遍体鳞伤,血泪斑斑模样比之妙尘更为凄惨。由此可见,王天佑早已嗜杀成性,罪不容诛。这样人,果真有渡化可能?果真能弃恶扬善?他压根没有中邪,所作所为均出自本性,又如何能改过自新?
若是救他,徒儿妙尘又该如何瞑目?玄明抱紧怀中小身体,凄然而笑,“身体有损可以医治,德行有亏可以修正,然而人心若是坏,又岂能靠念几句经文得到弥补?贫僧道行浅薄,能渡人,却渡不魔,令公子已经成魔,还请王大人另请高明吧。”
说这话时,他自始至终垂着头,不去看台下众人,更不去看笼罩在黑沉鬼气中王象乾。他原以为自己能渡尽世间切苦厄,却没料到头来,反而是世间丑恶先步将他击垮。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只是个有血有肉人,而非大慈大悲菩萨,做不到无怨无尤、视同仁。
他抱着徒儿尸体,步步走下台阶,临到门口时忽然转头看向有姝和姬长夜,露出些许欣慰笑容。与淹没在阴森鬼气中勋贵们相比,唯独这两人最是干净,金色阳光洒落在他们四周,越发显得那处璀璨而又剔透,温暖而又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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