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杭看露台玻璃门,是关上。
难怪让他小声点,宗杭不笨:“他回来?”
井袖嗯声,目光有点飘:“你说,他怎会回来呢?”
这个问题,从半夜那人在她身侧躺下开始,就直在她脑子里绕。
宗杭说:“你等会啊。”
他以为丁长盛只是说说,没想到她是真狠。
送他这大见面礼。
***
第二天没太阳,阴雨天。
不过在这种地方,阴雨天可以称得上好天气,毕竟会凉快那点点,宗杭从床上爬起来,先照镜子,觉得伤势在好转,脸又端正些。
画是骷髅头,颈部斜着交叉大腿骨架。
英文是“Danger!Mines!”。
两个单词,两个感叹号,不可谓不慎重。
小心地雷。
这是雷场。
刚捏刹就知道坏,刹车捏得太猛,这车刚租来,和他没磨合,车对人,人对车,两相陌生。
几乎不容他有任何应对,车头立止,车尾迅速甩起,人和车同时飞出去。
黑暗中,车子在半空抡旋,然后发出撞树闷响,整个人不受控,贴地速滑,石子和满地断枝磨烂衣服,磨破皮肉。
好不容易停下来,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嘴里全是血腥味,拿手碰碰嘴唇,手上掀掉皮,嘴也碰破。
丁碛躺在泥地上缓会,忍着痛起来。
他奔去洗手间漱口,牙膏沫子在嘴里待久,味道怪膈应。
再回到露台,井袖已经正常,不过还是有点想入非非:“你说,会是为回来吗?”
其实她看到丁碛
心情好,刷牙都不安分,嫌洗手间施展不开,摇头晃脑刷进客房,又刷上露台。
正要对着满目阴云直抒胸臆,耳边忽然传来井袖压得低低声音:“你小声点。”
他牙刷是电动,嗡嗡声如群蜂密噪,有时确扰民。
宗杭赶紧揿停止,然后带着满嘴牙膏沫子转过头。
井袖正倚在栏杆上,和前晚状态判若两人:人像在蜜罐子里浸过,神态恍惚里带点痴,眼角有止不住笑意,笑意里都是知足。
在吴哥景区,向导会反复提醒游客不要去丛林深处探险,还会摆出最新数据:2016年前8个月,就有百多位外国游客意外身亡。
联合国预测,凭着目前技术,想肃清柬埔寨地下埋雷,需要六七百年。
所以在这里,地雷不是战争传说,也并不遥不可及。
丁碛唾口带血唾沫,向着丛林深处笑笑。
临行前,干爹丁长盛交代他说,见面之后,尽量放低姿态,易飒这个人很危险,脾性尤其古怪,心情好时是菩萨,心情不好就是夜叉。
易飒车声,被浓重夜色和厚密丛林吸附,已经远得听不见。
他站片刻,借着还亮着车灯打出光亮,很小心地、瘸拐地、顺着自己滑跌过来痕迹往回走。
不远处,被摔撞得有点扭曲摩托车半支楞着靠在树身上,车灯光柱斜打,光柱里,无数扬尘飞舞,数不清细小蚊虫在光亮间扑动翅膀。
而光柱尽头,被块四四方方牌子截留。
牌子被铁钉钉在根插进土里直立木棍上,底色鲜红,字和画都惨白,顶上行是高棉语,看不懂,不过没关系,中间画和底下英文表达是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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