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壤已经长成,如同百千根钩藤,又像交缠团蛇,密密麻麻,盘扭舞摆,每根都淌毒液,亮獠牙,仿佛即将盛大开餐。
易飒仰头看宗杭,看他因攀爬而直颤抖手臂和小腿,微笑下。
多希望他能回家啊。
她手松,从高处坠下,直直落入水中。
***
易云巧没缩手,声调沙哑地说句:“飒飒,给吧,你还年轻,比你年纪大。”
易飒愣愣看着她,脑子里忽然嗡下。
她直以为,易云巧照顾她,只是因为易家缺水鬼,那些所谓“飒飒可怜,这小就没家”说辞只是场面话,又不大瞧得上易云巧总是斤斤计较,怀里揣本易家小账,抱怨着其它两家占尽好处……
顶上传来宗杭焦急声音:“你们快点啊,怎还在下头呢?”
易飒这才回过神来,冲着易云巧笑下,把胸腔里上涌无数情愫硬压下去。
盘岭已经不在原地。
她没再多看,重又回身划水:有些时候,就是要各自为战,不知道同伴计划,也看不到前路,做好自己这部分就好。
先要上山壁,然后倒悬着爬到洞口方位,易飒帮着宗杭脱下喷火枪:“太重,轻装上。”
又顺势托他把:“快,别拖拉,有多快爬多快。”
那头,易云巧正托丁玉蝶,他腿上受伤,行动多有不便,得要人从旁照拂,易云巧刚助他上个身位,无意间回头,忽然看到,易飒把宗杭扔下喷火枪又背上。
非常冷,特别特别冷。
丁碛只从丁长盛那儿听说过自己被捡到时场景,从不记得,也不可能记得。
但现在忽然看到,看到冬天黄河岸,日光白淡,河面多处结冰,但也有冰裂处,浊黄色河水汩汩流动。
近岸边应该是经常有人踏走,所以没大冰块,黄汤里浮块块透明冰,晶莹澈亮,他还是小儿形状,只穿单衣,在水里滚爬,嚎哭,细瘦小手掌拍打水面,身上左处右处,衣服上都挂结黄色
现在不是感动和煽情时候。
“云巧姑姑,断后是有原因,别争,抓紧吧。”
她不再看易云巧,伸手抠扒住凹凸不平山壁,开始上爬,偶尔会转头去看:息壤复苏比预想中更加来势汹汹,那片水光融晃,像正抽长灌木丛,而这头,哪怕是爬在最前面宗杭,气喘吁吁之下,也只上几米高。
其实根本就爬不上去吧,徒手、高原、气力消耗远甚于平时,很多地方根本无处下脚、也无处着手,有时只能把乌鬼匕首插进山缝里借力——易飒帮着易云巧,左右挟着丁玉蝶往上,越爬心里越凉。
快接近洞口时,易飒再次回望,心里沉。
易云巧心里咯噔声,直盯着易飒看,易飒正要上爬,蓦地和易云巧眼神撞个正着,迟疑下,挨近前来,低声说句:“云巧姑姑,保宗杭和丁玉蝶。”
易云巧差不多明白。
她回头看那座肉山,丁盘岭是看不到,然而肉山下那密密簇簇,正像疯长野草闪动着泽光在水下摆曳。
原来,逃也有顺序,有人被保,有人舍生去保。
易云巧犹豫下,蓦地抬手去抹抓她背负肩带,易飒反应很快,不及细想,迅速侧身避过,她这抓就抓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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