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折下根帚穗,又拉起自己毛衣下摆将它细细擦拭几下,说:没稻草这个也差不多要得。她将笤帚穗儿递到他嘴边,说:咬着。他说你别作弄,这是啥意思?她说这你都不懂?在你身上动针线,你就要含根稻草。他问为什?她嘟起嘴唇,眼睛斜着他,样子风骚到极点却也孩子气到极点。她说:你家有没有老人?他说:没老人哪来?那你回去问问他们,为啥子要你咬根稻草——你要不咬,二天别个丢东西,丢钱啊啥子,赖你愉。钱?在这里什权没有就有财权,什钱不经同意,谁都别想动。他想,她是个明白女人,明白女人会懂得这个权比站长那两声“立正稍息向右看齐”,比他那点看上去又调兵又遣将权力好得太多。她定听懂他,开始动心,沉默得满脑子打算。他嘴张,将那根不干不净笤帚穗衔在齿尖。他要她感到他顺从,他对她这个迷信小游戏配合是因为他以后在小事上会由她作主。他同时认为自己可笑,怎会闪现“以后”这样隆重词。针线悠悠地走着,她像不经意地问:军人都没有女朋友吗?他也像不经意地说:金鉴在军校时有个,后来他分配到这山沟来,恐怕吹。她说,你怎知道人家吹?哪个大城市女孩跟他到这来?要是你,你也不来。你怎知道不来?!你愿意嫁到这来?去给你跟站长扯个皮条怎样?再说拿针扎你啦?扎!咱动动是孙子!讨厌!她把它说成“讨——厌”,标标准准撒娇,打情骂俏。这时刘合欢坐在床沿上,小潘儿站着,微向他佝着身。她脸颊粉红柔细,向他埋下来。他不知她要干什,心狂喜地停止跳动。她只是把嘴凑到他下巴下咬断线头。他笑着说:唬身汗!唬什?咬你啊?他笑而不语。她说:明天又剪掉个扣子叫来缝嘛。他说:什时候剪扣子啦?两人都动些羞恼。斗嘴时她泼辣真是好看,胸脯腆得高高,脸往下压,压出个小小双下巴。你没剪?刚才拽下线头都是齐刷刷,以为你能把哄得到。她做出恶毒个冷笑,他做出皮很厚样子。女人识破男人主动追求,男人没什太挂不住脸。他已明白她对于这类非正面调情、以斗嘴为幌子调情非常适应并在行之极。这无疑是个村姑。刘合欢想,九年里生活欠他快乐这刻全补给他。他同时还想,他喜欢上这个小小村姑。刘合欢是那种不相信爱情人。只要有如此浓厚喜欢,他便想同这个女子走着瞧,他整天都在想她绸子样脸,绸子样在他下巴上擦而过脸蛋。
当然不是小回子纸上画出那个脸蛋。小回子午饭时见小潘儿正教炊事班几个人做霉豆,煮黄豆颗颗胖胖铺在几个大竹匾上,蒸汽里她不自禁地眯上眼,嘴巴嘬圆,“忽忽”地朝豆子上吹气。她手动作起来有种奇怪力量。不是力量,是狠,并且极其迅速。小回子后来回想到此刻时,他惊异自己观察力之敏感和精确。那是看上去绵软实际上十分狠手,那速度使它们往往行动在意识和思维前面。蒸汽在线太阳里使小潘儿脸虚幻起来,些散落头发在她脸两侧舞动,小回子像给这美景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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