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说:“你们动个试试。”
两个撬锁人看看外公,看看头头。穗子眼睛盯着那把老古锁,门别子已松动。
头头说:“撬。”
外公沉默。他挨着个把勋章别在衣服左前襟上,然后解裤带,长裤落到脚腕。他穿着宽大裤衩,将腿往椅子上蹬,那腿绝不同于般老人,它丑怪而壮实,两块枪伤曲扭所有肌肉和筋络,在表皮上留下核桃大坑。外公腿上毛也比他胡子、眉毛、头发年轻得多,又黑又浓密。阴森森腿上,两块不毛枪伤瞪着人们。
外公说:“没见过吧?这条腿本来是要锯掉。把手榴弹掏出来,拉栓,对医生护士说:‘敢锯腿,炸死你们!’”
,是靠山,是胆子。是匹老座骑,是个暖水袋。冬天穗子被窝里,总有个滚热暖水袋,但有次水漏出来,烫穗子腿,外公便自己给穗子焐被窝。直到穗子上小学,她被窝都是外公给她焐。外公在被窝里坐着,戴着耳机听半导体,小时后被窝热,穗子才睡进去。
外婆去世不久,外面发生大事。人们夜之间翻脸,清早就闯到穗子父母家里,把穗子爸拖走。之后穗子妈每天用她皮包装来些东西,到外公后院去烧。烧是照片、纸、书。有些她实在下不去手烧,就搁在边。穗子知道,那是父亲些书稿或剧本稿子,还都是未完成。穗子妈把穗子父亲稿子放在个盛破烂大竹筐里,就是这个时候,穗子确信筐里棕色皮鞋和肉色长丝袜是罪证:母亲当年正是穿着它们,踢婴儿穗子两脚。穗子认为母亲当时想踢死她,但后来回心转意,也怕起自己对婴儿突发怨毒来,便从此不穿那双高跟鞋。
穗子妈把筐交给外公。外公说:“你放心,哪个敢抄家?”
这天早,外公去买过冬煤,抄家人来。穗子让他们先抄着,自己小跑去煤站叫外公。外公赶回来就拉开抽屉,拿出张绿色毡子,毡子上别满他功勋章。他把毡子往桌子上掼,对抄家人说:“小杂种,抄家抄到哪儿来?”
抄家人都不到二十岁,外地人占多数,因而不知道穗子外公是不能惹;穗子外公早年打仗就不要命,他现在命是丢多少次捡回,因此是白白赚。
人们看见老头在说“炸死”时候,猛呲牙,眼珠也红。静寂刻,个十
抄家人动作停下。他们在遇到外公前是所向披靡。有人说:“老家伙好像有点来头哩。”
但两个撬锁人正撬得来劲,时不想收手。他们撬是那间煤棚锁。煤在这年成金贵东西,给煤上锁人家并不少见。当两个撬锁人欲罢不能时,外公用根木棍在桌面上重重敲下。他说:“大白天做土匪,撬锁,看不打断他爪子!”
抄家人这时真有点怕。这年头他们难碰到个敢用这口气跟他们讲话。个头头和气地对外公说:“老g,m要支持小g,m嘛,抄家不彻底,g,m怎彻底……”
外公说:“日你奶奶!”
头头在手下人面前给外公这样骂,有点负气,若就此打住,他日后还有什威风?他手做个很帅小动作,说:“继续搜查,出事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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