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看见他醒著,深深地看他眼,哑著嗓子招呼声:“你醒著啊,怀昭。”
说完,弓著背,打开柜门,取出柜里折好棉被,草草铺在地上,把背上驮著少年点点放上去。
“这孩子叫应雪堂,算来应该比你年长几岁,是应师叔家最後点血脉……”男人面说,面用手把少年饱浸鲜血布衣撕开,胡乱上点伤药,就把药瓶塞在顾怀昭手里。
“为师得走,这些日子不要出门。等能起来时候,就替你应师兄上点药。”
男子说著,放不下心似,握著顾怀昭手紧紧,然後才站起身来,面回头看,面瘸拐地走进雨里。
紫阳山上,十年同门学剑,也曾并肩而立。可惜到混迹江湖时候,自己绰号“世偷生”,做下九流买卖,师兄绰号“无双君子”,配“藏锋”铁剑,统率师门。两人身份悬殊,天南地北,想见也见不上面。
唉,也不知道应师兄知道自己头断身死後,心里是何感想。
若有来生,只希望罪名得昭,活得像应师兄般,平生如剑。
顾怀昭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过多久。
周围浓浓白雾忽然都散去,耳边滴滴答答地响著水声。顾怀昭个激灵,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汗津津地躺在张硬床上,身上盖著厚厚棉被,病得全身滚烫,喉咙像著火似。
剑似生平1
惶惶如丧家之犬,恓恓如无根之萍,被武林黑白两道追十三日,顾怀昭那身绿绸长袍再也看不出原本颜色。
群雄追上他时,先是看到匹疲死瘦马,接著才看到顾怀昭。这人手拄断剑站在山谷之中,佝偻背,五官神情都看不真切。
有人忍不住质问他:“顾怀昭!梅庄血案可是你做!?”
“你承不承认欺师判祖!还有那鸡鸣镇数十口人命──”
还未关紧门板外,整座紫阳山陷落在空山苦雨中,山泉迸发,群鸟聚寂,瓢泼雨势无边无际地下著。
顾怀昭攥著药瓶,动不动地躺在硬床上,许久,行水迹忽然从眼角
他想动动,四肢却不听使唤,只能瞪著眼睛,件件辨别著屋里摆设。
蓝布被面,旧蚊帐,硬木床。
红穗木剑,矮书橱,祖师画像。
他浑身发抖,过半天才喘口粗气,只觉得有人在捉弄他。
正魂不守舍时候,门吱呀响声,个中年男子冒著大雨从外面进来,背上背著个瘦弱少年,两人身上鲜血被雨水浇得变颜色,汇成条条淡红色水迹,顺著脖子往衣衫下流。
骂人越多,顾怀昭越是缩在阴影里,目光浑浊,怕得瑟瑟发抖。
直到有人说:“大夥上啊!替梅老庄主报仇!替所有屈死之人报仇!”顾怀昭才稍稍抬起头,大概是知道死到临头,干裂破皮嘴唇动动,又闭得紧紧。
他本想说,不是。只是落到这般田地,辩解也是自取其辱。
刀光剑影中,好不容易用断剑抗下剑,斜过来又是剑,断断续续笑声里,不知道谁剑削,热血喷出,冤屈未申,头已落地。
顾怀昭浑浑噩噩地看著这切,谁收他尸,谁提他首级,谁把他怀里碎银摸走。魂魄轻飘飘往上浮,脑海里最後个念头,想却是他师兄应雪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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